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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嚴思想

  由於真可對於《華嚴》沒有專論,因此一般在論及明末華嚴思想及真可思想時,較少提及這一部份。然而真可和華嚴之間的關係,實頗為密切,這點由以下兩件事可以得知:一是,根據德清《塔銘》的記載,真可在二十歲時,曾於嘉興見到有僧人書《華嚴經》,他跪看良久後,感嘆道:「吾輩能此足矣!」,之後就在景德寺閉關了三年。《華嚴》對於真可的思想,應具有一定的啟發作用。二是,真可前後依遍融長達九年,深受遍融啟迪。。根據《釋氏稽古略續集》之言,遍融因「證華嚴三昧,得大解脫法門。」由此可知,真可與華嚴思想之間,應有著極密切的關係。

  對於華嚴思想真可最常論及的就是華嚴的四法界觀,故以下先對華嚴宗的法界思想最一簡介,再論述真可的見解。

  華嚴的法界思想是根據華嚴特有的緣起觀而立。法界觀相傳是華嚴初祖杜順所創,四法界是法藏在其師智儼的基礎下,以「一真法界」為核心所提出的四重法界觀。由法藏《華嚴法界玄鏡》對於四法界解釋,以及在《大方廣佛華嚴經金獅子章》以金獅子與金子的關係所做的比喻,可以得知,所謂的四法界是指:一事法界,指一般的現象世界;二理法界,指生起現象的共同緣起本質,也就是指向「空」理的真理世界。三理事無礙法界,是指現象事物和真理之間圓融無礙的關係;四事事無礙法界,是指一切事相圓融無礙的境界。而此四法界都統歸於一真法界下。這是法藏的四法界思想,以下再看真可對於四法界的說明。


四無量心
願諸眾生具足樂與樂因
願諸眾生脫離苦及苦因
願諸眾生永久不離安樂
願諸眾生棄愛憎住平等
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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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四法界真可解釋到:

夫《華嚴》大典,雖文豐義博,實雄他經。然其大義,不過四分,四法界而已。一念不生謂之理法界,一念既生謂之事法界,未生不礙已生,已生不礙未生,謂之事理無礙法界,如拈來便用,不攝情解,當處現成,不可以理求之,亦不可以事盡之,權謂之事事無礙法界。(《全集》,卷四,〈法語‧示麟禪人〉,頁六九七~六九八。)

由上述的引文可以知道,他並非就著華嚴宗的法界思想以詮釋四法界,而是結合了禪與華嚴之說。禪與華嚴二者的相互結合並非真可的創見,唐華嚴五祖圭峰宗密已經提出,他以華嚴為最高的教說,統一華嚴與禪,創立教禪一致論的學風特色;唐末永明延壽力主禪教並重,《宗鏡錄》就是他以「禪尊達摩,教尊賢首」為中心思想,所編篡的修禪要文集;宋代臨濟宗楊岐派的大慧宗杲,也以華嚴思想架構他的本體論哲學,藉以充實禪宗的心性內涵。可見華嚴禪之說,由來有自,並非真可之創說。


四無量心
願諸眾生具足樂與樂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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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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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對於四法界的詮釋中,真可改變了原來四法界的次序,將理法界提於事法界之前,同時把「理事無礙法界」變為「事理無礙法界」。在真可唯心理論的基礎下,其對於四法界的解釋,似含有如下的意義。理法界是一心不動起,不動一絲毫的寂然狀態,也就是真理世界的本然,即他所謂「無心」之意。事法界是念頭起動之後,唯心展現的世界;故他將理至於事之前。事理無礙法界,是念頭未生與已生之間的協調不二。華嚴宗言「理事無礙」是以理為主,表明事依理而起,理能融事。而真可於此言「事理無礙」不言「理事無礙」似有強調真妄同源、不相為礙之意。又由他對事事無礙法界的解釋可以知道,事理無礙法界,對於活潑生動的主體尚未展現。只有事事無礙法界,是不攝情解,當處現成的自性顯現。對於真可而言,前三法界都未及禪的世界,只有事事無礙法界才是真正禪世界的展現。這點可以再由他下面這段話得到說明,他說:

《大方廣佛華嚴經》如來初轉根本輪。此輪轉不離四門,理轉事轉事理轉,事事無礙最幽玄,拈來便用無廉纖。離理無事波水同,事理互轉亦流類,若微第四事事幽。前三終未離窠臼,窠臼不離情不枯,情不枯心智不訖。智不訖兮覺為礙,境風逆順難自在。理障事障誰為魔?覺不為礙事事快。(《全集》,卷二十,〈持華嚴偈〉,頁九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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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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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法界中,真可強調「前三終未脫窠臼」,因為他認為即便是事理無礙法界也是「事理互轉亦流類」,在逆順之間仍然難以自在,因此唯有「事事無礙最幽玄」。對於事事無礙法界的境界,真可說到:

唯《華嚴》大經,直轉根本法*,凡有所依倚者,皆圓攝頓融總入法界,令其徹底無依,動寂任智,不落情量。即於生死煩惱海中,稱性治染,染盡淨除,聖凡坐斷,文殊為牛,普賢作馬,大行常然,事事無礙而後已。此名佛知見,此名最上乘,此名塗毒鼓,此名金剛子。(《全集》,卷二,〈法語〉,頁六六九。)

本來華嚴的事事無礙法界是要在主觀的海印三昧定中才得以顯現。然而對於真可而言,事事無礙法界並不只限於此。除了徹底無依,染盡淨除的性質外,更具有大行常然,能夠滅盡學人貪、瞋、癡之塗毒鼓的性質。可見,真可所謂的事事無礙法界,乃是禪宗明心見性、開佛知見的展現。因此他會說:「如見世界而不生一合相執,見微塵而不生多散相執,則迎賓待客,喫飯穿衣,屙屎放尿,無往而非法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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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紫柏真可的經教思想
第一節   釋經
  真可一生不著書論說,有關經解的專論只有收在《全集》中的〈心經說〉四篇(註[1])、〈釋金剛經〉、〈釋棱嚴經〉、〈釋毗舍浮佛頌〉、〈釋八大人覺經〉、〈釋十二因緣〉、〈八識規矩〉、〈唯識略解〉十一篇釋文;《別集》中則有〈阿賴識四分略解〉、〈前五識略解〉、以及〈毗舍浮佛頌說示如斐〉三篇,共計十四篇。《楞嚴經》是真可思想的重要依據經典之一,而毗舍浮佛偈的持誦為他修行的根本方法,在本文第四章〈紫柏真可的禪法思想〉中已有討論;〈釋十二因緣〉、〈八識規矩〉、〈唯識略解〉、〈阿賴識四分略解〉、〈前五識略解〉等文,是真可對於唯識思想的論述,留待下文「唯識思想」時再作探討。以下則以真可的四篇〈心經論〉為主,輔以〈釋金剛經〉與〈釋八大人覺經〉二文,作重點的分析討論,以瞭解他的解經特色。

  真可在論述《心經》經旨時言:

觀自在,即觀世音別名。此菩薩既悟自心,以觀照之光,深破昏毒。(《全集》,卷十一,頁八二一。)
此經之關鍵,又照見五蘊皆空一句是矣。照見五蘊皆空,又本乎色心二法,色心二法,又本乎瞥起一念,瞥起一念,又本憑真心。(《全集》,卷十一,頁八三0。)
冀眾生即此臭軀殼上,攀緣影中,使即妙悟此身此心,原一實相耳。(《全集》,卷十一,頁八二七。)
無因能生,則前敬未感,本心寂寥靈徹,烏得有所謂妄想耶?托境而生,則前境遷變,心亦遷變,豈真我心?若真我心,天地以之建立,萬物以之為本。(《全集》,卷十一,頁八二八。)

《心經》是屬於般若系的經典,般若思想主要是闡發諸法空寂無相之理。而般若所觀的對象是一切法空,以證得諸法空性。觀自在菩薩之所以能觀自在,即在於般若觀慧能與一切畢竟空相應,體驗第一義空的智慧,故能觀自在。而真可卻將般若觀慧解釋為禪宗的悟心之說,顯然與般若空觀的意旨有所差異。「五蘊皆空」是宣說五蘊無我之理,五蘊中的自我不可得,五蘊法的法性自然也不可得,重點是在說明一切法均以無自性為自性。此種觀法,當是以智慧觀之,而非以色心二法即入,也非一念之起。真可他在釋《心經》時,是以其真常唯心思想為進路,因此他會有「攀緣影中,使即妙悟此身此心,原一實相耳」、「若真我心,天地以之建立,萬物以之為本」之說。很顯然的,真可並沒真正的去分辨《心經》所宣說的真空妙有,和他唯心思想之間的差異。因真可對於般若空的意義並非就空宗的思想去解讀,而是將其納於心性思想體系之下。因此對於《心經》之旨他會說:

此經以破相為宗,談空為趣,豈與《華嚴》、《法華》同徹而語哉?夫《華嚴》、《法華》,皆顯示圓宗,而此經密談實相。(《全集》,卷十一,頁八二八。)

真可初言「此經以破相為宗」,的確得心經之要。但後來卻又將其與《華嚴》、《法華》等經相提並論,更言其密談實相,使空宗之經變為宗之典。(註[2])其中雖可能含有融合的意義,但是很明顯的,真可之說與原經經旨之間,有著極大的差異。

  至於在觀照智慧的顯現上,真可說:

於無身中妄見有身,於無心中妄見有心,殊不知無身之身,行充法界,無心之心,靈照群品。夫此身此心,豈是高遠玄妙也耶?即吾日用之中,應緣之際,未始不昭昭然也。(《全集》,卷十一,頁八二八。)

真可將《心經》空觀的觀照,視為禪家的明心見性。然而《心經》中的觀慧,是在解行相應下行甚深般若慧時,了知五蘊無我、當體即空之理;其與禪家所指在頓悟自性清淨後,平常心是道之意是不相同的。對於《心經》之用,真可更進一步的闡釋到:

夫《心經》一書,乃世出世間,賢聖豪傑之神術也。是以得其旨,御大千而王天下,如黠童牧羊,鞭策指揮之間,靡不得所者也。……若夫將此光照出世,則覺路可登;照世間,則古道可復。(《全集》,卷十一,頁八二九。)

在此他不僅將《心經》視為出世的法門,更以之為入世之用,得其旨者不但可以「御大千」、「王天下」、亦可「復古道」,視其為聖賢豪傑的「神術」,匯統三教於《心經》之下。此與《心經》般若性空之旨實可謂南轅北轍,相去甚遠。(註[3])

  再看真可有關於《金剛經》的論述。對於如來宣說《金剛經》的經旨時,真可說:

心外無法,如來實語。……本心即隱沒,被名言所轉,執而忘返,埋沒自性,所以如來於般若會上,說《金剛經》。(《全集》,卷十一,頁八三0。)

在金剛般若會上,如來所宣說的是諸法無我之理。如同在釋《心經》一般,真可於此也未徹底探究《金剛經》所說的般若空性的真意。基於這個思想脈絡,對於《金剛經》真可就有了如下的論述:

堅習既破,本心頓露,故六祖曰:「不思善,不思惡,阿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這個無善惡的,名有多種,曰本性,曰真心,曰佛性,曰本覺等。(《全集》,卷十一,頁八三0。)
如此經以世界微塵眾情上,如來宛轉方便,藉微塵眾,破世界有名無實;藉世界眾,破微塵眾有名無實,究其兩者名實無當,情消性復,即與六祖因善惡之情,悟無善惡本來面目。初無差別。(《全集》,卷十一,頁八三0。)
一合相,即世界之異稱耳。若當機頓了,多碎相,與一合相,皆有名而無實,則一多之情,不待掃而自盡矣。一多之情既盡,則我固有之心光,昭然現前矣。故曰:凡聖情盡,體露真常。(《全集》,卷十一,頁八三二。)

《金剛經》中立世界、微塵之說,主要是以散空法門來說明法性空寂之理:世界散為微塵眾,而所有的微塵眾均由相依相緣的緣起法生起,故微塵自性本空;因部份是無自性空,全體亦是無自性空,所以世界也無有一合相的實體存在。(註[4])由此以說明一切法無我之理~~不僅我空法亦空。李文會所謂的:「若欲除滅世界,覺悟人法俱空,了無依法可得,湛然清淨,不被諸境所轉。」(註[5])而很明顯的,真可在他唯心思想的主導下,反而認為《金剛經》在無住、四相否定的空意,具有一個類於清淨意義的如來藏存在。

  至於禪門何以對於般若系的思想會有此種誤解,印順曾經分析到:

般若法門的「一切皆空」,天台學者說得好:或見其為空,或即空而見不空。換言之,『般若經』所說的空,有一類根性,是於空而誤解為不空的;這就是在一切不可得的寂滅中,直覺為不可思議的真性(或心性)。大乘佛教從性空而移入妙有,就是在這一意趣下演進的。達摩以『楞伽』印心,而有『般若』虛宗的風格;道信的『楞伽』與『般若』相融合,都是誤解般若為即空妙有,而不覺得與『楞伽』如來藏性有何差別的。(印順,《中國禪宗史》,頁五五。)

這段話說明了何以禪宗在結合般若經典後,卻沒有走向性空唯名思想的原因,而悟解「般若為即空的妙有」,也正是真可釋般若系經典的思想理路。

  《八大人覺經》本在說明諸佛菩薩等大人,應覺知、思念的八教法。佛弟子須觀察體會八大人覺,以作自覺、覺他之修行。但是真可在釋此經時,並沒有像蕅益的《八大人覺經略解》般,一一闡述八覺的意義及實踐方法,而是在闡發他「道在日用」、「諸佛眾生不二」的思想。他說:

……有常則眾生難得佛,無常則諸佛亦可以為眾生。如諸佛還作眾生,則眾生又何必求得佛哉?凡誦持此經者,果知我現前日用不知之知,如來為我開為八覺,我因八覺而悟廓之,則八萬四千之覺,在我日用,不在諸佛言說也。(《全集》,卷十二,頁八四五。)

由上述可知,真可在注經釋經時,是以他的心性論為其思想導向。由於他強調萬法唯心以及禪悟後心性在日常生活中的活潑體現,因此他視空宗經典為有宗,進而闡述其入世之用,同時以實修的八念為禪宗明心見性之說。(註[6])這種以禪者立場釋經論的思想,同時也表現在他的教乘思想上。

第二節 戒律思想

  在論述真可的教乘思想前,首先先看他的戒律思想。

  戒律是佛陀為防止教徒邪非所制訂的戒法規律,不僅有制禁的消極功能,同時也具有體現佛法的積極作用。戒與定、慧共稱為三學,是實踐佛道的最根本基礎,因此《華嚴經》稱:「戒是無上菩提本。」(註[7])雖然由於時空的因素,各家對於戒律的理解稍有不同,但是基本上的精神確是一致的。

  身為一個禪者,真可對於戒律最重視的是「性戒」,他說:

若以身受戒,身乃四大成。四大有歸復,則受戒者誰?若以心受戒,心乃四蘊成,三陰本受來,受從前塵有,前塵達本空,則受曾無得,受既不可得,彼三成兔角,諦推心受戒,如石女生子。若以合而受,身心既不立,將何為物合?吾以是知:以身心受戒者,不得戒本,戒本不得,終難永持。何以故?非性戒故。性戒須貴悟明,非藉相受。(《全集》,卷二,〈法語〉,頁六六七~六六八。)

真可認為身心本是何合而成,以此不可得的身心受戒,並無法得到真正的戒本,戒律自然難以永持,因此他所重視的是「性戒」。一般而言,所謂的「性戒」是指相對於「遮戒」,為防止本質的罪惡行為所成立的戒條,如五戒中的前四戒殺、盜、淫、妄者屬之。(註[8])然而由上述的行文可知,真可所指並非四波羅夷,性戒乃是「貴乎悟明」、「非藉相受」可得者。然而其究竟為何?真可有更進一步的解釋:

乃僧之本源,則又基於性、事二戒。性戒者,洞明自性,決了無疑,即名性戒。事戒者,初則根本五戒,中則沙彌十戒,後則比丘二百五十戒。(《全集》,卷四,〈法語〉,頁七0七)

由是而知,真可所謂的「性戒」,乃是相對於「事戒」而言。「事戒」是指一切的事相戒法,包括根本的五戒、沙彌十戒,以及比丘二百五十戒等。「性戒」則是《壇經》中:「心地無非自性戒」的「無相戒」;亦即禪門中所傳,洞明自性、決了無疑之「禪戒」。

  「禪戒」又稱一心戒,其以《梵網經》為開端,具體的內容則根據達摩〈一心戒文〉而立。《梵網經》卷下言:

金剛寶戒,是一切佛本源,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是一切眾生戒本源自性清淨。(《大正藏》,卷二十四,頁一00三。)

《傳述一心戒文》卷下有:

《梵網經》說:「我已百劫修行是心地,號吾為盧遮那。」……修行一切之法,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去,常住一相。猶如虛空,言語道斷,自性清淨,是名修行。如是行人,於自性清淨心中,不犯一戒,是即虛空不動戒。又於自性清淨中,安住不動,如須彌山,是則虛空不動定。即是虛空不動慧。如是等戒定慧,名盧遮那佛。(《大正藏》,卷七十四,頁六五三。)

故知禪戒乃是以眾生之自性清淨為本。戒律原為一種道德規律,具有各種的戒相。而於禪戒是透過修習禪坐,以明心性本源,在自性清淨心中,安住不動,自然達到一戒不犯的境地。由於其不具戒相,故慧能稱之為「無相戒」。

  真可相當重視自性的悟明,因此在戒律的思想上,自然也強調離相戒的重要性。然而這這並不表示他不注重隨相戒。在說到性戒與事戒的關係時,真可在受戒於僧智潭時說:

雖然如是,智潭若未知性戒,且守事戒。事戒積久熏炙覺性,終有開悟之日。(《全集》,卷六,〈受智潭戒〉,頁七三五。)

性戒雖然相當可貴,但是一般人在未明心性之前,空談性戒是相當危險的,容易流於貢高我慢、狂妄不實。禪者的貢高我慢,也正是真可的佛門七大錯之一。(註[9])因此在未明性戒之前,以事戒為熏習是必要的。故真可言:「性戒、事戒,果能有如車兩輪,如鳥雙翅,保重不失,則運遠騰空有何難哉?」(註[10])性戒除了持事戒為熏以待性覺外,真可還開示以持佛偈開性戒的本源到:

……授以毗舍浮佛傳法頌,開性戒之本源也。次告以根本五戒者,培事戒之鎡基也。爾等自今而後,各宜懺悔前愆,改往修來。於毗舍浮佛頌,始而能讀,讀而成誦,誦而無閒忙閒,則性戒有日明。(《全集》,卷四,〈法語〉,頁七0八)

真可以持毗舍浮佛偈開性戒,與其禪法思想相互呼應,具有禪戒一致之意。

  真可個性剛烈,教人修行的方法都相當的威猛,參禪如是,念佛如是,持戒亦如是。他常常強調:「眾生情習純熟,如油入麵,苟非至明至勇者,欲麵之出油,不亦難哉?」(註[11])為了加強初發心受戒修學者的決心,真可教人以發惡誓的方法來扶持戒心,且強調要於每戒之下,一一發下重誓。他說:

又初發心之人,謂之毛道凡夫,設觸境風逆順,心識飄忽,如墮鴻毛於康莊,微風欻起,飄忽無定。故有志於出苦持五戒者,若不發重大惡誓,痛制心識,偶觸境風,現行力故,染流易墮,淨岸難登。故古人自知染習濃厚,於戒戒之下,一一發大重誓,扶持戒心,使無飄忽。……自受戒後,苟不以惡誓怖心,願繩束縛,戒實難持,願實難發故。(《全集》,卷七,〈法語〉,頁七六二。)

  除了以發惡誓以加強道心外,真可還以因果福報、戒神之說怖畏人心,以求達到戒律的嚴持。他說:

凡具諸覺而有生者,如於初根本五戒中,不持一戒兩戒,絕不能生人。故曰:戒勝則生勝,戒劣則生劣。大塊閒所以富貴與貧賤,斷非造物使然,皆自心所造耳。古人有曰:「五戒不持,人天路絕。」咦,人天路絕,且問汝舉足何處去?偈曰:五戒不持,人天路窮,舉足何往?牛馬胎中。……如戒有破,頭頭死路。我不敢言,爾痛自悟。(《全集》,卷二十,〈持戒偈有序〉,頁九九八。)
一戒五神,五戒二十五神,如影隨形,護持戒人,剎那不離。如持戒不精,神亦無時不怒。(《全集》,卷七,〈法語〉,頁七六二。)

不守五戒,自然容易造惡業而招感餓鬼、畜生、地獄三惡道報。如《華嚴經》〈十地品〉中所說的十惡果報,即是造十惡業所得,而這十惡業也多不離四波羅夷。(註[12])但如果說每一戒中各有五個「戒神」存在、犯戒會震怒戒神,就流於仙道之說,而離卻了佛家戒律思想的本旨。

  此外,真可對在家弟子開示五戒時,還援引世俗的觀念以為相配。他說:

五戒者,不殺則壽,不盜則泰,不淫則潔,不妄則信,不酒則智。此五者,有上中下焉,上者治心,中者束身,下者戒雖受,時或負名。(《全集》,卷七,〈法語‧示朱虯安〉,頁七六二。)

為配合中國傳統的儒家思想,佛家往往以五戒配合儒家的五常,這種思想在牟子《理惑論》中就已經出現,《仁王經疏》、《止觀》中亦有;真可也有以五戒配五常之說。(註[13])但在此處,真可以壽、泰、潔、信、智配以五戒,則又較一般配以五常之說更形世俗化了。因為儒家仁義雖與佛陀殺盜的意涵不盡相同,但其仍為世間法中道德行踐的標準。然而但若配以壽、泰,則就流於個人俗世的福報利益,與戒律本身的意涵就相去更遠了。儘管如此,戒神、壽泰之說,的確有收攝世俗人心、助長持戒之效,亦不失為勉人持戒的方便法門。

  在一切的事相戒法中,真可最重淫戒,他說:

學人先要斷淫欲,斷淫欲之道,亦無多岐,但能識破自身,則眼前雖有西施之容,子都之貌,自然忘之矣。(《全集》,卷九,〈法語〉,頁七九九。)

淫欲是一切眾生相續、生死流轉的最根本源頭。《楞嚴經》言:「胎卵濕化,隨其所應。卵唯想生。胎因情有。濕以合感。化以離應。情想合離更相變易。所有受業,逐其飛沈。以是因緣,眾生相續。」(註[14])《圓覺經》也說:「若諸世界一切種性,胎生、濕生、化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註[15])真可在開示時也說到:因為父母與我之淫心俱動,三者因緣和合而有此身。禪悟的目的在了脫生死,而生死之所以流轉不修的原因則在於眾生淫欲的發動。至於淫欲之所以發動的原因,真可認為就在於身心的執障無法識破。身心執障的去除,是真可禪修中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因此他對於淫欲的斷滅最為重視。他說:「此根(淫根)未拔,生死難逃。」(註[16])真可重去淫的思想與《楞嚴經》是一致的,《楞嚴經》中亦以阿難為淫女所惑、戒體將破而展開。至於持淫戒之法,真可最常教人以不淨觀與持誦毗舍浮佛偈。

  在戒律思想上,真可最為重視的是「性戒」~是講求以開悟自性為戒的「禪戒」。至於在性戒的開成方法上,他主張藉由毗舍浮佛偈的持頌以達開悟自性的目的。雖然真可特別強調性戒,但是這並不但表他輕忽戒相;相反的他對於事相戒法相當的重視,他要弟子以發毒誓、怖畏自心的方法,使自己達到執持事戒的目的。此外,他還將持戒與世俗的利益相結合,以鼓勵學人精進持戒。在所有事相戒中,真可最重視淫戒,視其為生死流轉的根本源頭。至於去淫的方法,真可則教人不淨觀與持偈。由真可對於戒律的闡釋,以及他以種種方法鼓勵僧俗持戒,可知他對於戒律相當的重視。

真可重性戒、強調去淫,教人以持偈及不淨觀的方式,以開顯自性、去除身心之執障。審視這些理念與方法,其實都與他的禪法思想相互呼應。因此可以說,真可的戒律思想,實具有禪戒合一的意義。

第三節 淨土思想

  真可的淨土思想,是完全就禪者的立場以言淨土。首先,看他對求生淨土義的說明:

念佛求生淨土之義,義在平時持念,至於臨命終時,一心不亂,但知娑婆是極苦之場,淨土是極樂之地。……念佛人以娑婆為籠檻,以淨土為空水,厭慕純熟,故捨命時,心中娑婆之欲了,了無芥許,所以無論其罪業之輕重,直往無疑耳。倘平生念佛雖久,及至捨命,娑婆欲習不忘,淨土觀想不一,如此等人,亦謂念佛可以帶業往生淨土,以義裁之,往生必難。故廬山先造《法性論》,次開白蓮社,非無以也。蓋法性不明,則情關不破,情關不破,則身心受執,終不能消釋。故於飲食男女之欲根,斷不能拔。所以口念彌陀,神馳欲境。如先以破身心之方,教以見習而熟,則能了知身與心皆非吾有。此解若成,則身心執受雖未頓破,然較之常人,高明遠矣。破身心之方,莫若毘舍浮佛傳心前半偈,最為截要。或先持千萬過,五百萬過,三百萬過。持數完滿,徐為持偈者開解之,自然身心橫計,便大輕了。此計既輕,即以持偈之心,持阿彌陀佛專想西方。至捨命時,則娑婆慾念,不待著力然後始空。何以故?乘解專想故。古德云:專心念佛,求生淨土。九人念佛,我敢保他無一人不生淨土者。此義亦廬山先造法性論,開眾生知解,次建白蓮社,成眾生之行而來也。(《全集》,卷二,〈法語〉,頁六七六~六七七。)

真可在言當時佛法的七大錯時,就曾提出一般人認為「念佛求生淨土易而不難,比之參禪看教,為此著子最為妥當(註[17])」的錯誤。他認為念佛往生淨土的重點在於臨終的一心不亂;而要做到一心不亂,平時淨心的工夫就特別重要了,並不是一般人「觀想不一」、「神馳欲境」的念佛所可以做到的。淨土教理一個很大的特色,即在於眾生不必待業報受盡,就能夠藉由阿彌陀佛的願力帶業往生。真可雖然並不反對帶業往生之說,但是他認為業往生的前提是必須落實在明法性、身心執障已除之上。這種見解與傳統淨土宗之說並不盡相同,如在《觀無量壽經》中就有九品往生之說,即便是下品三等造惡眾生,在臨終之時遇善知識教令念佛,也可以得生生淨土。(註[18])淨土宗師善導有「凡入報土論」,強調五濁凡夫也能依阿彌陀佛願力往生淨土。(註[19])蕅益智旭也四種淨土之說,說明眾生雖有修行及業報的差別,但都能皆能感生不同等次的淨土。(註[20])淨土的殊勝也就在於能含攝凡聖一切眾生。若就《觀經》的分類,真可特重去執見性的求生淨土之說,應是屬於九品中的上品三等。真可的淨土思想所含攝的範圍,較之一般傳統淨土宗之說為狹隘。

  基於真可對淨土思想的見解,破身心之執就成為其修行的主要重心。引文中真可雖然以廬山惠遠先作《法性論》、再結蓮社為其論點的說明,但是他並沒有倡研《法性論》,而是教人持頌毗舍浮佛偈;他認為持頌佛偈是破身心執障最好的方法,這也是真可最根本的修行方法。他要學人待身心之執輕後,再以持偈之心念阿彌陀佛專想西方;臨終之時,娑婆欲念自然不復存在,往生彌陀淨土也才成為可能。由上述可知真可的淨土思想重點,仍是落實在淨心、去執的心性修養上,念佛的工夫反倒成為其次。

  至於念佛的方法,真可強調的是「專心念佛」,他認為散心念佛並沒有多大的作用。(註[21])同時他也指出:「念佛法門,最為簡便,但如今念佛之人,都無定志,所以百千人念佛,無有一兩人成就者。」(註[22])「沒有定志」是行念佛法門不能成就的原因。因此,他在教人念佛時說:

合眼便忘,如此念佛,念一萬年也沒幹。汝(僧海洲)自今而後,直須睡夢中念佛不斷,方有出苦分。若睡夢中不能念佛,一開眼時,痛哭起來,直向佛前叩頭流血,或念千聲,或念萬聲,盡自家力量便罷。如此做了三二十番,自然大昏睡中,佛即不斷。……人生如覺,人死如夢,所以夢中念得佛底人,臨死自然不亂也。(《全集》,卷八,〈法語.示念佛〉,頁七六八。)

真可所指導的念佛法門,相當的威猛,不僅醒時念,睡夢中也須念念不斷;不僅在睡夢中不斷,即便是在大昏睡中,也要做到不間斷。如此的逼迫念佛,釋聖嚴並不十分贊同,他認為:「一味緊迫,使得夢中念佛,可能不是淨境,而是由於神經過度緊張,所發生的虛幻夢想。如果體力心力都正常,加上生活在全部的修行狀態中,類此的逼迫念佛,也近似於參話頭的初步功效了。」(註[23])審視真可的反對散心念佛的原因,一方面應是對於時代疏狂之弊病所發,另一方面則與他精進不懈、重真參實修的個性有關。

  其實就真可而言,念佛也只不過是禪修方法之一,並非一定要念佛不可。在「心淨佛土淨,心穢此土穢,淨穢既在心,如何別尋理?」的唯心淨土觀下,他認為彌陀淨土乃是自心之覺、唯心的體現。(註[24])。因此,真可在〈阿彌陀佛贊〉中,並沒有特別盛讚彌陀的四十八願;在萬法唯心的觀點下,他將彌陀大願含攝於自心之內,對於自性的肯定反而超過對彌陀的讚誦。(註[25])同時,他也認為只要能夠善用其心,便能夠了知心佛眾生不二的道理,娑婆與淨土也就沒有什麼差別了。他說:

夫圓覺倒想,初非有常。倒想在諸佛,即名圓覺;圓覺在眾生,即名倒想。如眾生能善用其心,孰非無量壽覺?娑婆孰非蓮花淨土?必曰:外眾生而得佛,外娑婆而生淨土?此為頓根聊設化城爾。今天下請其入化城,則心然皆喜,延之寶所,莫不攢眉而去,何也?(《全集》,卷十五,〈跋東坡阿彌陀佛頌〉,頁九0三。)

此段引文,除了說明真可唯心淨土的思想外,還有一個值得特別注意的重點就是:他認為所謂的淨土,只不過是佛陀為頓根說法時所設的方便之說而已;是世尊權設的「化城」,並非是能夠真正證悟大乘涅槃的「寶所」。(註[26])基於這個觀點,他也為當時趨向於淨土的修行方法提出疑惑。可見真可並非十分認同淨土法門,他認為淨土念佛只是權設之說,唯有見性成佛才是真正的究竟之地。真可的淨土思想與《壇經》中所說的「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祇為下根說近,說遠只緣上智。……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淨其心。」(註[27])的思想是一致的。

  綜合以上所述,真可完全站在禪者的立場以言淨土。不僅將淨土念佛視為禪修的一種法門,同時以「心淨佛土淨」的立場,否定彌陀淨土存在的必要性;且認為淨土之說,只是佛陀的權設方便之說,並非是究竟之地。

  雖然真可不以念佛法門為究竟,但是他並沒有直截的去反對淨土念佛之說,一方面是他視念佛為話頭(註[28]),將淨土念佛的工夫含攝於禪修的法門中;另一方面,則可能是與明末淨土之風大盛有關。儘管真可沒有強烈的去反對淨土念佛之說,但是如果說他「提倡淨土」、「鼓吹念佛」則就有待商榷了。(註[29])

第四節 唯識思想

  真可接觸唯識學的時間,約是在他二十多歲時遊學參訪的階段,在德清〈塔銘〉中只作:「過匡山,窮相宗奧義。」至於他的修學師承就不得而知了。真可非常鼓勵學人學習相宗之學,在他的法語中也時見他對於唯識的闡釋。(註[30])他一生沒有什麼論述,卻有〈釋十二因緣〉、〈八識規矩〉、〈唯識略解〉、〈阿賴識四分略解〉、〈前五識略解〉等數篇關於唯識的專論。可見於他對唯識的提倡。

  印度瑜伽派在世親(三二0~四00)之後分裂為數個派系,最著名的是十大論師,他們彼此對於世親所傳之學,在認知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差異。(註[31])而中國的法相宗乃是由玄奘自印度取經回來之後所建立,玄奘學於戒賢,戒賢之學源自於護法(五三0~五六0),因此中國對於唯識的理解,也多是傳承於此。真可亦如是。在〈唯識略解〉中他表明了他的立場:

安慧宗中,妄謂因中無漏五識,能緣真如。殊不知五識成智,必待第八識轉而為根本智,然後五識轉成所作智也。此中目此智為後得者何?謂根本而後得也,以五識及第八識皆屬現量,果上同轉故也。彼謂因中五識未轉智而能緣真如,非妄而何?縱於果上識雖轉智,第能照俗而不能緣真如故。護法師曰:「果中猶自不詮真」,況因中乎?(《全集》,卷十二,〈唯識略解〉,頁八五二。)

由於安慧與護法對於心識作用的主張不同,因而對轉智成識的見解也不同。安慧一派的學者認為:因中無漏五識不必待轉識成智就可以親緣真如。護法一系則認為在因位中的十地能變的第八識仍是有漏,因此依第八識而隨轉的五根就不能成為無漏。唯有在證得佛果時第八識轉為無漏的大圓鏡智時,依於無漏的五根才能轉成成所作智、也才能夠緣真如。且雖然在佛果位上成所作智已現起,但是此智仍然有所間斷,並不像其他三智般相續無間,故必須假「作意」的緣起,方得再行生起。這也就是《八識規矩頌》「變相真空唯後得,果中猶自不詮真;圓明初發成無漏,三類分身息苦輪。(註[32])」之意。《成唯識論》更清楚的解釋到:「成所作智相應心品:有義,菩薩修道位中後得引故亦得初起。有義:成佛方得初起,以十地中依異熟識所變眼等非無漏故,有漏不共必俱同境根發無漏事理不相應故,此二於境明昧異故。由斯此品要得成佛,依無漏跟方容現起,而數間斷,作意起故。」(註[33])對於八識轉成四品智的過程與見解,安慧與護法有很大的差異。真可就是站在護法的立場上,反對安慧的見解。同時,他又強烈的批評到:

蓋安慧者,小乘不知有八識,所知者唯六識耳。六識既滅,似無分別,似現量用事,便謂無道可進。殊不知小乘所證者,全是無明,即第八識中不覺也。故安慧妄論因中無漏五識即能緣,如此五識以大乘觀之,安得無漏哉?以其通善惡無記之性 ,小乘粗惡雖盡,細惡尚在,謂之無漏,可乎?謂之緣如,可乎?故護法意謂:變相觀空,唯後可得智可能,而後得智;且非因中可得,要待轉八識為根本智已,方得此智,所謂根本而後得。此是果上事,非因中薦得也。此智果上可以變相,亦不能覿體緣。如以根本智是實智,後得智是權智,實智可以緣如,權智可以應俗,權智果上,縱能隨如,不過變相耳,不能親緣也。然此五八,唯果上轉識成智,六七因中便能轉矣。如安慧言,妙觀察智,因中緣如則亦可通,執無漏五識能緣者,大可笑也。(《別集》,卷一,〈前五識略解〉,頁九四。)

他認為安慧的說法只是證得小乘的無明境地,並非真正的佛果。對於八識轉四智的問題,真可與護法一系所言的「六七因中轉,五八果上圓」的見解一致。至於落實到實際的修行上,真可則謂應該從第六識著手:

若就淨言之,六識作法空觀,即七識法執自伏。如六識作二空觀久,六識自轉微妙觀察智。久而精進,觀力漸猛,即七識我法二執,溶然冰銷,成平等性智。至於八識及前五識,化為大圓鏡智,成所作智。此二智在果上,一念相應時轉不涉階級者也。前所謂三細六粗者,八識之異稱也。由是觀之,莫愁八識不成大圓鏡智,五識不成成所作智,但要六識上著得力,見得透,日積月深,自然轉識成智。六識既轉成識,不作頂墮,加功不已,七識自然轉平等性智。此二智在凡夫最初發心,出世一念,至於第七地,是故其收功也,至於八地九地十地,及等覺皆無功用到也。(《全集》,卷三,〈法語〉,頁六九一~六九二。)

在此他提出:只要從第六識作法空觀,第七識的法執自然能夠消除;此二識一轉成智後,於第七地,八、九、十地,以至於到達佛果的境地都不需要在修,第八識、第五識也就自然而然轉成智。因此修行的關鍵就在於第六識,由第六識入達第七識,八識不待用功自然能轉,第五識也隨所依而轉。以上是真可對於轉識成智的見解,他的觀念都承護法派而來。

  然而真可並非謹守中國古唯識家玄奘、窺基的護法派思想。在真可真常唯心觀點以及融通的思想傾向下,他將「真如」、「法界」等性宗觀點與相宗之學相互融合。他說:

菩薩了知一切境界,意言變起,意言無體,不出唯識。唯識無體,不出法界。故以法界觀唯識,唯識即法界也。以唯識觀意言,意言即唯識也,以意言觀外塵邪執,外塵邪執即意言也。所以能物轉不為轉物耳。(《全集》,卷二,〈法語〉,頁六七0。)
又此六識粗相分,若前無識,皆八識相分。相分即氣分,非相分之相分也。此種種識,妙達法界,緣起無性,具不動智也。(《全集》,卷七,〈法語〉,頁七四七。)
究本言之,八識四分,初別無體,特以真如隨緣,乃成種種耳。(《全集》,卷十二,〈唯識略解〉,頁八五二。)

所謂的「以法界觀唯識,唯識即法界」、「此種種識,妙達法界,緣起無性」、「特以真如隨緣,乃成種種耳」等,都是站真如緣起的觀點統合性、相二宗。這種思想是與明末的唯識環境相結合的。明末的唯識學深受澄觀《華嚴經疏鈔》、《宗鏡錄》,以及元人雲峰《唯識開蒙問答》的影響。在《華嚴經疏鈔》中,就圓教的最高境界而言,一切都是無盡法界,性海圓融,緣起無礙。一切的法相法性無不從法界流出,無不歸此法界,真心與妄心,八識與真如,根本都是同一法界體性,相合相成。《宗鏡錄》承繼華嚴思想,主張以一心圓攝一切法,兼容禪教,融會性相。以一心為宗,統收一切的經教、八識四智、妄境真如,心、佛、眾生三者都無差別,分別性相之說,只是為了配合眾生根性的不同而已。《唯識開蒙問答》也不出永明的影響,以心為宗,敷衍法相而會法性。明末唯識學者對於唯識的研究多不能擺脫《宗鏡錄》的影響,真可亦不例外。(註[34])因此他會有同等唯識法界、以八識為真如緣起等觀點的出現。真可對於「四分」的解釋與傳統的唯識思想就更加不同了,他說:

阿賴耶識等,大略窮其所由生,直以真如照極反昧,生滅與不生滅和合,謂之證自證分。即如醒人忽爾昏作人語,雖聞而以心為宗,敷衍法相而會法性不能了了,謂之醒耶?又不能了了。謂之昏耶?人語又聞,此謂之昏醒相半,迷悟之闕也。此等時節,有人喚之,則昏隨醒矣,不喚則醒隨昏矣。醒既隨昏,而外不能了境,又不作夢,惟昏然而已,謂之自證分。此等時節,位無能所,冥然獨存也。少頃頓夢種種悲歡苦樂,據能觀而言,謂之見分。即所觀之所,即相分。或問曰:「見相二分,前後生耶?抗然生耶?」余應之曰:「見相二分,謂之前後相生者,現量之中,不許有無分別。纔生分別,現量減矣,謂之抗生,則能所弗同也。」(《全集》,卷十二,〈唯識略解〉,頁八五二。)

護法一系立四分之說,主要是在說明心識的認識作用:相分是事物的相狀,是識所緣的對象;見分是主觀的心識作用;自證分是相見二分的所依;證自證分是自證分的內緣作用,以證明自證分的存在。《成唯識論》中解釋道:「似所緣相說名相分,似能緣相說名見分。……相、見所依自體名事,即證自證分。」(註[35])真可於此解釋四分,緣以「真如照極反昧」、「生滅與不生滅合」解釋阿賴耶識,以之為證自證分;其中不難看出其受到《大乘起信論》的影響。《起信論》言:「所謂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非一非異,名阿黎耶識。」阿賴耶識具有染淨、生滅與不生滅的雙重性格,是《起信論》與唯識法相的根本差異。性識和合的「非一非異」觀,實際上是在對性、相二宗予已調和。性相不二的立場,就是在「相」皆由心動而成,「非真如知識,無有自性」的真如一元論的基礎上得到統一。(註[36])真可引用《起信論》的思想以釋四分,雖然與傳統唯識的立場相為離徹,但其中也有含有和合性相的意味。

  真可以真如緣起的觀點釋唯識,以達到融合性相的目的;至於修行的方法,真可則主張:

夫真如隨緣之旨,最難明了,良以真如清淨,初無薰染,如何瞥起隨緣耶?於此參究不已,忽然悟入,所謂八識四分,不煩少檢,唯識之書,便能了了矣。(《全集》,卷十二,〈唯識略解〉,頁八五二。)

唯識學的特色就是在對心識作用作極精密的的分析,這種分析是須透過經藏的深入與師承的教授而達到目的的。真可畢竟是一個重視參禪悟性的禪者,他要人將相宗視為話頭,以起疑情,進而參究不已;俟忽然的悟入後,不須少檢,唯識之學便能自然明瞭。這自然與相宗的立場完全的不同。(註[37])就真可而言,唯識應只是禪修的方法之一,而對於相宗之學的通盤瞭解,也成為了參禪悟入的必然結果。真可雖然重視唯識之學,但是他更強調的是性、相、禪三者的調和。他說:「又相宗之書,無有通變師承,學一分加一分繫縛,故於性宗禪宗上,和會不來。」(註[38])他認為相宗之書沒有通便師承的最大弊病,就在於無法將相宗與性宗禪宗和會。可見他對於性、性、禪會通思想的重視。

  有鑑於相宗在明末的衰頹,真可相當提倡唯識之學。真可以護法的立場批駁安慧;對於中國傳統的唯識學,真可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然而在時代環境與性相和合的立場下,真可以真如緣起的觀點釋唯識之學,故與傳統的唯識思想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差異。在禪者的基本立場,真可以參禪起疑的方法參究唯識學,唯識成為了禪修的基礎。

第五節 華嚴思想

  由於真可對於《華嚴》沒有專論,因此一般在論及明末華嚴思想及真可思想時,較少提及這一部份。然而真可和華嚴之間的關係,實頗為密切,這點由以下兩件事可以得知:一是,根據德清《塔銘》的記載,真可在二十歲時,曾於嘉興見到有僧人書《華嚴經》,他跪看良久後,感嘆道:「吾輩能此足矣!」,之後就在景德寺閉關了三年。(註[39])《華嚴》對於真可的思想,應具有一定的啟發作用。二是,真可前後依遍融長達九年,深受遍融啟迪。(註[40])。根據《釋氏稽古略續集》之言,遍融因「證華嚴三昧,得大解脫法門。」(註[41])由此可知,真可與華嚴思想之間,應有著極密切的關係。

  對於華嚴思想真可最常論及的就是華嚴的四法界觀,故以下先對華嚴宗的法界思想最一簡介,再論述真可的見解。

  華嚴的法界思想是根據華嚴特有的緣起觀而立。法界觀相傳是華嚴初祖杜順所創,四法界是法藏在其師智儼的基礎下,以「一真法界」為核心所提出的四重法界觀。由法藏《華嚴法界玄鏡》對於四法界解釋(註[42]),以及在《大方廣佛華嚴經金獅子章》以金獅子與金子的關係所做的比喻(註[43]),可以得知,所謂的四法界是指:一事法界,指一般的現象世界;二理法界,指生起現象的共同緣起本質,也就是指向「空」理的真理世界。三理事無礙法界,是指現象事物和真理之間圓融無礙的關係;四事事無礙法界,是指一切事相圓融無礙的境界。而此四法界都統歸於一真法界下。這是法藏的四法界思想,以下再看真可對於四法界的說明。

  對於四法界真可解釋到:

夫《華嚴》大典,雖文豐義博,實雄他經。然其大義,不過四分,四法界而已。一念不生謂之理法界,一念既生謂之事法界,未生不礙已生,已生不礙未生,謂之事理無礙法界,如拈來便用,不攝情解,當處現成,不可以理求之,亦不可以事盡之,權謂之事事無礙法界。(《全集》,卷四,〈法語‧示麟禪人〉,頁六九七~六九八。)

由上述的引文可以知道,他並非就著華嚴宗的法界思想以詮釋四法界,而是結合了禪與華嚴之說。禪與華嚴二者的相互結合並非真可的創見,唐華嚴五祖圭峰宗密已經提出,他以華嚴為最高的教說,統一華嚴與禪,創立教禪一致論的學風特色;唐末永明延壽力主禪教並重,《宗鏡錄》就是他以「禪尊達摩,教尊賢首」為中心思想,所編篡的修禪要文集;宋代臨濟宗楊岐派的大慧宗杲,也以華嚴思想架構他的本體論哲學,藉以充實禪宗的心性內涵。(註[44])可見華嚴禪之說,由來有自,並非真可之創說。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對於四法界的詮釋中,真可改變了原來四法界的次序,將理法界提於事法界之前,同時把「理事無礙法界」變為「事理無礙法界」。在真可唯心理論的基礎下,其對於四法界的解釋,似含有如下的意義。理法界是一心不動起,不動一絲毫的寂然狀態,也就是真理世界的本然,即他所謂「無心」之意。事法界是念頭起動之後,唯心展現的世界;故他將理至於事之前。事理無礙法界,是念頭未生與已生之間的協調不二。華嚴宗言「理事無礙」是以理為主,表明事依理而起,理能融事。而真可於此言「事理無礙」不言「理事無礙」似有強調真妄同源、不相為礙之意。又由他對事事無礙法界的解釋可以知道,事理無礙法界,對於活潑生動的主體尚未展現。只有事事無礙法界,是不攝情解,當處現成的自性顯現。對於真可而言,前三法界都未及禪的世界,只有事事無礙法界才是真正禪世界的展現。這點可以再由他下面這段話得到說明,他說:

《大方廣佛華嚴經》如來初轉根本輪。此輪轉不離四門,理轉事轉事理轉,事事無礙最幽玄,拈來便用無廉纖。離理無事波水同,事理互轉亦流類,若微第四事事幽。前三終未離窠臼,窠臼不離情不枯,情不枯心智不訖。智不訖兮覺為礙,境風逆順難自在。理障事障誰為魔?覺不為礙事事快。(《全集》,卷二十,〈持華嚴偈〉,頁九九二。)

在四法界中,真可強調「前三終未脫窠臼」,因為他認為即便是事理無礙法界也是「事理互轉亦流類」,在逆順之間仍然難以自在,因此唯有「事事無礙最幽玄」。對於事事無礙法界的境界,真可說到:

唯《華嚴》大經,直轉根本法*,凡有所依倚者,皆圓攝頓融總入法界,令其徹底無依,動寂任智,不落情量。即於生死煩惱海中,稱性治染,染盡淨除,聖凡坐斷,文殊為牛,普賢作馬,大行常然,事事無礙而後已。此名佛知見,此名最上乘,此名塗毒鼓,此名金剛子。(《全集》,卷二,〈法語〉,頁六六九。)

本來華嚴的事事無礙法界是要在主觀的海印三昧定中才得以顯現。(註[45])然而對於真可而言,事事無礙法界並不只限於此。除了徹底無依,染盡淨除的性質外,更具有大行常然,能夠滅盡學人貪、瞋、癡之塗毒鼓的性質。(註[46])可見,真可所謂的事事無礙法界,乃是禪宗明心見性、開佛知見的展現。因此他會說:「如見世界而不生一合相執,見微塵而不生多散相執,則迎賓待客,喫飯穿衣,屙屎放尿,無往而非法界也。」(註[47])

  真可以其禪觀釋華嚴法界,對於法界的相即相入、圓融無礙,他也是站在唯心的立場去體認。他說:

若法界入法界,法界示法界,法界悟法界,總是名有多一,而實無多一也。如實有多一,則多多一一者,豈能多一哉?(《全集》,卷二,〈法語〉,頁六六六。)

法界雖然是多一的展現,但在「實無多一」的思想下,故真可言「豈能多一」。本來四法界是華嚴宗對於現象與本體的觀察,但是在他禪者的觀點下,四法界似乎也沒有一一成立、個個分別的必要性。他說:

我聞華嚴有四法界,一曰理法界,二曰事法界,三曰事理無礙法界,四曰事事無礙法界。且道理法界現前時,事法界在什麼處?事法界現前時,理法界在什麼處?事理無礙法界現前時,事事無礙法界在什麼處?若謂理法界即事法界,事法界即理法界,此便抹略前兩重法界了也,只成得個事理無礙法界。若謂事理無礙法界,即事事無礙法界,則是釋迦,開事事無礙法界,成個有名無實去。(《全集》,卷四,〈法語.示浣上人〉,頁七0三。)


四無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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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對法界理解與否的意義,真可將四法界與臨濟義玄的四料揀並論,他說到:

且道四料揀,與四法界是同是異?謂同,則饒你華嚴四法界重重了徹,於臨濟四料揀中,又透不過。謂異,則臨濟所傳佛心也,華嚴四法界,所詮佛語也。……但眾生不悟自心,故不知佛心,既不知佛心,安知佛語?宜乎於四法界中,撞頭搕腦。左滯右礙,過在未明自心耳。且道如何是自心?懷州牛吃禾,益州馬腹脹,天下覓醫人,炙豬左膊上。咄!莫道是兩重公案,疑則痛參去。(《全集》,卷四,〈法語‧示浣上人〉,頁七0四。)

在此真可除了將四法界與四料揀一統外,還要學者對法界思想「撞頭搕腦」、用力「痛參」,將法界思想變成為參禪的話頭,於此真可又將華嚴思想匯歸於他的根本禪法中。

  綜合以上所述,可知關於華嚴思想,真可並非客觀的去理解,而是將其視為根本思想的主體化。很明顯的他對於華嚴的看法仍是屬於禪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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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柏大師法語

紫柏大師曰。普賢菩薩。有十願王。王王殊深威猛。若得一願王。則成佛無疑。況盡得哉。一者禮敬諸佛。則得身業殊勝。二者稱讚如來。則得口業殊勝。三者廣修供養。則得福業殊勝。四者懺悔業障。則得三業肅清。五者隨喜功德。則得妒習頓空。六者請轉法*。則得慧光圓滿。七者請佛住世。則得自他兼益。八者常隨佛學。則得慧命長生。九者恆順眾生。則得冤親平等。十者普皆回向。則得事理障消。如是十願王。於日用之際。凡遇境緣逆順。痛心呼之。日積月久。自然化憎為愛。化愛為憎。憎憎愛愛。愛愛憎憎。好惡無常。願王不動。直趨妙覺。有何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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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曰。四十八願。彌陀如來因中為法藏比丘時。對世自在王佛所發之願也。若以眾生有思惟心測度之。即一願尚難擔荷。況四十八願哉。殊不知於理推之。虛空之無際。天地之高厚。萬物之廣多。聖乎凡乎。有知乎。無知乎皆不越我自心者也。故曰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有漏微塵國。皆依空所生。漚滅空本無。況復諸三有。以此觀之。則法藏所發之願。如來印證之辭。證之於理。即之於事。皎如日星。夫復何疑。又眾生習俗庸鄙。識不高明。橫計六尺之軀為身。方寸之心為心。無論貴賤賢愚。榮榮辱辱。順順逆逆。窮神殫慮。嚴飾萬態。自生至死。無須臾之休歇者。特未能窺破此身此心耳。是以大覺聖人。愍而哀之。發廣大之願。昭廓心境。使一切眾生。豁清慧目。獲無身之身。無心之心。無身則大患永息。無心則勞勤頓空。故曰大患莫若於有身。勞勤莫先於有智也。然則無身之身。形充八極。無心之心。照窮萬有。人為萬物之靈。於此大身廣心。冥然不悟。局於臭軀殼上。墮於妄想夢中。毫不自覺。反乃驚怪於法藏比丘者。果靈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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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佛無間說曰。僧海洲參。師問曰。汝出家為甚麼。曰。為求出苦。師曰。以何法則求出苦。曰。我資鈍。但念佛。師曰。汝念佛常間斷否。曰。合眼睡時便忘了。師震威呵曰。合眼便忘。如此念佛。念一萬年也沒幹。汝自今而後。直須睡夢中念佛不斷。方有出苦分。若睡夢中不能念佛。忘記了。一開眼時。痛哭起來。直向佛前。叩頭懺悔。或念千聲。或念萬聲。盡自家力量便罷。如此做了三二十番。自然大昏睡中。佛即不斷矣。且世人念佛底人。或三二十年。或盡形壽念佛。及到臨時。卻又無用。此是生前睡夢中不曾有念頭故也。人生如覺。人死如夢。所以夢中念得佛底人。臨死自然不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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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念佛不亂說曰。念佛法門。最為簡便。但如今念佛之人。都無定志。所以千百人中念佛。能有幾人成就者。這一句佛。一切菩薩。一切天。一切人。若生西方者。莫不因此這一句阿彌陀佛而度苦海。然念佛心真不真。勘驗關頭。直在歡喜煩惱兩處取證其真假之心。歷然可辨。大抵真心念佛人。於歡喜煩惱中。必然念念不間斷。是以煩惱也動他不得。歡喜也動他不得。煩惱歡喜。既不能動。死生境上。自然不驚怖。今人念佛。些小喜怒到前。阿彌陀佛。便撇在腦後了。如何能得念佛靈驗。若依我念佛。果能於憎愛關頭。不昧此句阿彌陀佛。而現在日用不得受用。臨終不得生西方。我舌根必然破爛。你若不依我法行。則念佛無有靈驗。過在汝。與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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