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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分享] 温暖的遗憾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暖暖地晒在阿咪身上,她很早就醒了,只是像个普通的上班族,贪恋着赖床的最后一秒钟不愿起来。「铃~~铃~~」闹钟仿佛快没气似的,反应着阿咪不愿起床的心情,不甘不愿地响着,「该换电池了,哎~讨厌!人家不想起床嘛!烦死人了,又要上班!」阿咪不知在抱怨给谁听,她一向有自言自语的坏习惯,就算她极力地吼着,仍改变不了要上班的事实。像过去的每一天没有变,阿咪在最后一秒钟才赶上了交通车,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闻着隔壁座位传来阵阵蛋饼的香味,她在心里嘟哝着自己每次都赶最后一秒钟的个性,害她根本没时间悠闲的买早餐再优雅地走到上车处,然后坐在车子里满足地吃早餐,最后落得空腹一个早上还得开玩笑地说:「人家在减肥嘛!」的悲惨结局。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了电脑收电子邮件,所谓的电子邮件,也就是前一阵子电影演得过于浪漫的E-mail,为什么那种好事永远都没她主演的份呢?随意看了看标题,大多都是小克和阿真寄来的笑话什么的,把一些垃圾广告信件删掉,依类别把信件顺序摆好,她才喝了一口小李刚刚端给她的咖啡。

皱着眉又啜了一口好像没加糖的咖啡:「有没有饼干?我不要空腹喝咖啡。」伸手向坐在隔壁的小李讨饼干吃。
「有得喝就不错了,还想要饼干,你吃坏一点啦!」小李开玩笑地拍开她的手骂着,「喂!有没有什么笑话,贡献出来给我笑一下?」他常跟阿咪抱怨每天都没什么人寄信给他,反倒是阿咪两天没收信,信箱差不多就会爆了,两个人的人缘从信箱便可由此判定。
「要寄什么?都是些阿妈级的旧笑话了,不过还是比某些人强多了,我建议他可以把大脑重新更新一下,免得跟不上时代。」
小李对她的讥笑不置可否,瞪了她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阿咪会这么笑他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一次聊天时,小李说到他不喜欢那种长篇大论的笑话,简单两三句就能让人开怀大笑的才是真正厉害的笑话,她把小李的话记在心里,所以有时她收到一些很有趣的笑话时,并不会想要寄给他,反倒是后来小李寄了篇笑话过来,她看了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惹得小李以为她没收到信直嚷嚷,阿咪只是淡淡地说:「喔~这个笑话很旧了,我看过太多次,真的很难再笑得出来。」

突然发现一封标题是「你是我的第一次」的来信,什么啊?标题这么耸动,她一口气把咖啡喝光,打开了信件开始阅读。这读者挺耍宝的,他说自己的名字是「花生」,能够取这个名字的人,想必不会无趣到哪儿去,来信拉拉杂杂地写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非常有意思,这是阿咪对这名花生君的来信第一个产生的念头。在真实的生活里,许多人并不知道阿咪会是个咬笔杆爬格子的人,除了缺钱时会把作品寄到报纸或杂志社去赚点零头外,她大部分都躲在网路里的某个角落里默默地写着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她持续的写,毫无顾忌的写,不在乎是否有人会看的写,奇怪的是,她默默不太引人注目的文字,总会吸引着默默注视不惹她发现的读者,他们悄悄地跟随着她天马行空满天乱飞,她知道,但她并不是很在意,她唯一坚持的便是,她要做自己。网路这玩意就是这样,所有的人事物来得很容易,要走也不会太难,来来去去之间
,你得练就一颗铁打的心,省得在这来来去去的热情与相隔其间的空虚之中流失了自我,根据经验得知,短暂的快乐,不会延续太长的寿命,换取的除了空虚之外,还是空虚。

花生的来信,很长,读完信没多久,她忍不住又把信打开再读一遍,看着这年轻雀跃的文字,她在电脑这头幻想着,怎样的一个人会有这样的逻辑写了这样一封信给她,对于素未谋面的她,他是否也有着一丝体制外的幻想?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年轻的她,曾经有过,她记得,那时仍有梦。

突然手边的电话响起,是经理打来的,说他今天不进办公室,她把这讯息告诉其他同事,似乎在宣布经理不来的同时,她也开启了关着马儿们的围篱栓,释放同事们想自由的心情。她按了按回信的图示,一个新的视窗随即被打开,面对一大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写什么给这样一个有趣的读者,在她的身体内,顽皮的那一缕灵魂早就被禁锢,她有些茫然,忍不住她又打开那一封被她读了很多次的信,看着信里提到关于她的部分,只觉得那个跟她同名同姓的人,似乎只是名字相同,灵魂早已易了主子,读者们并不知道,当然这个晚了三年才拜读她的作品的花生也不知道。像是扮演一个她所熟悉的角色,阿咪回了信,也是很长的一封,花了她好些精神。
小李在她回信时一直跑过来搅局,还偷看花生写来的信,「喂~你又再骗哪个纯情小男生的感情啦?」对于这样一个问题,她感到厌烦,纵然那只是个玩笑罢了。回了他一个白眼,没说什么,关了信箱那一个视窗,忙碌的工作,让她暂时忘记花生这个人,网路的好处也在于此,离了线,你与网路上任何一个熟悉的,曾经陌生的,陌生的,未来也不会熟悉的ID,便这样无情的断了线。直到隔天,她打开信箱时,又收到了这个名为「花生」的来信,才想起了昨天暂时
遗忘的,及不愿被想起的某些事情。第二封信,延续第一封的风格,很长,惹人发笑,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一直没变,她终于给他开了个专属的资料夹,存放所有的来信与她回的信,两相比较之下,花生显得勤快多了,写来的信远超过她写回去的。对于时间没什么概念的她,在一次传递ICQ 的时候,他提起两人认识都快一个月了,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竟然破了纪录,因为她除了写作之外,是很讨厌打字的,她回信给人的勤快度,大约两三封信就差不多要进入第二阶段了,所谓的第二阶段,就是直接要了电话用讲的,但她的小花生,远远地落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南非,只有在看气象时她才会知道的国度。

那晚,一个燠热的,寂寞的夜里,躺在床上,她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那或许只是个一时冲动,但仿佛在她心里发了芽又长了叶,接下来的许多封信和讯息之间,她都没提到那一夜在她心里发芽长叶的念头,就像是她和她自己的秘密似的,没有人知道。待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她恍恍惚惚地收拾着,坐在电脑前,整理这一年来所有私人的档案,她又开了信箱,点选了他的专属资料夹,翻着他寄来的第一封信,逐字细读着,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小她四岁的小男生心里,究竟是以何种意义存在着,搔了搔头,她把所有的私人档案一并删除,直到离开公司,她还是没想出个答案。忘了告诉他台中之行的事,离开了电脑,她有着莫名的却让她不易发现的焦虑,待在台中的四天,她很想找一台电脑,很想查查信箱,很想把那条与他之间断了的线连起来,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她不愿去思考自己这种莫名焦虑的举动,是否隐藏着某种特殊的意义。朋友担心她失神的魂魄,她却什么都不想说,该说什么呢?她不要说,怕说出口,
没意识的举动,成了有意义的思念,那时,很难再回头,至少目前她还守着自己一小方安全的城池。所有不愿被命名被定义的思绪,在她回家上站收到他像是家书的来信后,全数被释放,尤其是喜悦,像是管不住的孩子,在她心里乱冲乱撞着,不知道是回到熟悉的环境让她高兴,还是他的来信让她快乐,她用尽每一丝愉悦回了信,细细数着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想和他分享的心情,似乎渐渐变成一个习惯,不知不觉的,她在回信时惊觉,那个被她禁锢多时的,渴望有人聆听心事的灵魂,早已逃了出来。像是开玩笑地,她笑着说他并不是她的所有格,实在没必要跟他报备所有的行踪,或许在她潜意识里仍有一丝清醒的理智,知道自己应该划清界线,一个朋友应该谨守的界线,没想到这句玩笑话,却在他的心里,划下一道细细的伤口,隔着萤幕,她看不见他闪着落寞的眼神,而他,也读不到她未曾说出口的思念。

那封信之后,花生失踪了几天,她安心的以为他去了朋友家没法子上线,等他回了信,信里提到前几天低落的情绪,阿咪依旧没发现他心里那道细细的伤,或许她不愿去深究,因为查出了原因,她就得负责。在一个星期天,她在站上遇见他,那天,他们聊了好久好久,情绪低落的她,不自觉地胡闹了好久,惹得他一直要把脱了疆的阿咪拉回来。
「你不要一直讲这些五四三的啦!」他的要求一个字一个字映上萤幕。
「我哪有跟你讲五四三,我一直在跟你说七八九啊!」她无视他的要求回应着。她能跟他说什么呢?她想说,今天起床看到天空好蓝,真想去淡水走一走,喝杯阿婆的酸梅汤。她想说昨天下班时,晃进金石堂书店,看到一本有趣的书,作者的文字有够霹雳。她想说昨天很夜时,她睡不着起身上站,又把他写给她的和她写给他的信读了一遍,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好想他。她想说今天在站上遇见他,真的让她很快乐。她想说的事好多好多,但是她真的能够对他说这些拉哩拉杂的事吗?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什么都别说。

结束谈话后,不知道是当晚喝了一整瓶的顶普拉红茶还是思绪不愿停止转动,她直至清晨四点才睡着,失眠的日子,她的生理状况及情绪会很明显地处于水平之下,冲不出口的焦虑在她身子里乱窜,熬了一整天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电脑坏了,那焦虑,仿佛找到一个好理由好出口,从她的眼里汨汨地流了出来。蝶来了电话催她过去,她才想起前一天约好的事,隐忍着情绪,她到蝶的家,借用蝶的电脑上了站,恰巧遇到他,匆匆忙忙地丢了讯息给他,便快速下站,她终于发现,自己是有些在意她的小花生的。那一晚,在蝶的家里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她对她们,感到些许的抱歉,在自己很糟糕的状况之下,对于外界的所有,她是关起门完全不予理会,想对蝶说出自己的焦虑,依旧是说不出口。

隔了两天,她抓到可以上站的空档,写了封很长的信给他,这或许是两人关系转变的关键,为什么会转变呢?因为她读了他的名片档。

天空蓝蓝的, 没有一片云
我心蓝蓝的, 没有一丝快乐
把想念你的心偷偷的藏好, 因为它是我和我自己之间的秘密
不敢让人发现我的懦弱, 怕人笑我傻
现在的我好想你 [m
但是,
那不甘你的事
其实....我还是想知道.....你想我吗???


忍不住地,她迳自对号入座,在他还没发现实情之前,她想贪心地感受自己在他心里也有份量的快乐。在信里,她再也藏不住自己隐忍多时不愿去命名的思绪,她终于对自己承认,那不愿被她命名的思绪,名为「思念」。没法子常常上站,她却越来越想写些什么给他,突发奇想地跑去新学友买了本手札,每晚,在最放松的时候,她边看电视边写着,一页又一页,她担心的不是自己会对他失去了话题,而是在那少少的一百二十多页的篇幅里,写不下她所有的快乐悲伤。白天,她在打工的地方,偷时间上站,就只为了等待他的来信,看他抱怨自己的智齿不识趣的挑时间乱长,长累了又停一阵子不长;看他说着自己在开车时突然贫血眼冒金星会很危险;看他假装很不情愿地餐餐吃两根麦当劳的霜淇淋然后肿了五公斤;看他遇到不顺遂的时候,诉说自己孩子式报复行为,要去对方回家的路上挖地洞,让他们全家都跌进去,顺便通知水肥车去灌八宝粥,给他们一家子灌到一九九吃到饱。他,在她的生命里,不经意地,早已成了习惯,但她知道自己终究得面对他成为遗憾的一天,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她选择装傻,什么都不要点破,就算两人在装傻的时候,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漫涎,她也不会屈服。如果有机会说而不说,是不是一种欺骗?

她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的脸,映照出的反影,是一张胖胖的面容,眼睛的部分虽然还不错,但生活作息不正常的她,拖着两圈黑轮,让人觉得气色不佳,除此之外的部分,更是惨不忍睹,塌塌的鼻子,下垂的嘴唇,往下看,是臃肿的身躯,面对朋友时,她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好,面对她想入非非的对象时,她该说什么呢?这样是不对的,她想。她不想在读他的来信,写信给他时,忽略越来越明显的讨厌念头,她觉得自己欺骗了他。或许就是因为他人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南非,或许他们俩一辈子都不会见面,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忙着自己的生活而忘了彼此,或许他们终究会像两条交错而过的线渐行渐远,或许她根本不该让事情变了质。但不论如何,她就是无法坦然面对他,这是她这辈子待在网路里所必须背负的包袱。拥有美丽文字的人不一定拥有等质的美丽外表。这就是网路人的迷思。 她迟早要说的,要跨越那条线,不论成为朋友或是成为情人,她总要说的,说出裹覆在令人动容的文字下面,其实是一个近九十公斤的胖女生。更令人悲哀的是,她的内在并不美丽。在安全的界线内,玩着危险的文字游戏,这向来是她所擅长的,问题是超出界线时她却无法退回去。她半调子的玩着,半真心的付出,朋友一再地警告她别沈溺于傻孩子的玩火游戏中,火着了,她只会站在那里被三度灼烧也不知道要逃,然而对手早已没了踪影不复见。

忍不住地,她又读了他的信,「难道我不能一直这样快乐着,不要醒来吗?」她有些伤感地想着。
信里头,他一直提到「永远」这两个字,他说:「永远到底有多远吗?我最喜欢的答案是两颗心的距离。之前又看到了比较立体的答案她大概是说:线,是由无数的点连续而排成的。时间是由无数个现在连续排成的。永远就是在线的那头。只要我们很勇敢的活在当下,我们就会有到达线的那头的机会。」她看到这样一段描述,觉得很感动,但她并不相信永远。
感情之于永远,她宁愿相信「循环」,生命之于永远,她宁愿相信「循环」,人之于永远,她宁愿相信「循环」。她只相信循环,这是对一切体认趋于成熟的开端,能够跳脱出循环的,才能接近「永远」。

信读着读着,她觉得应该相信他,她的小花生,藏在风趣的文字下头,她知道他是个成熟的大男生,值得保存很久的朋友,不论以怎样的形式,他始终都是她的小花生,在她的心里,有一块小小的温暖的角落,是为他保留的。所以她决定为他写个故事,关于她和他之间的,不论快乐悲伤,她都想要告诉他。她.喜欢.花生。当初下笔时,她为自己的命运,题名为「遗憾」,但现在,她不再感到害怕,因为,花生再怎么说,也是个热量高的不会令人感觉冷冰冰的东西。她在故事的结局写到,她在公元两千年花生果实累累的季节,存了一笔钱,飘洋过海去采收她的小花生。两人相见之后,他带她到处去疯狂,也见到花生的小女朋友--「牛奶」,三个人变成了超级好朋友,组合在一起,是一个很通顺的句子。

「阿咪最爱喝花生牛奶。」这句话在她的生命当中,成了一个很温暖的遗憾。因为她坚持自己的名字是阿咪,不想变成牛奶。



献花 x0 回到顶端 [楼 主]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18 23: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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