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x0
|
我今年七岁，住在南投县的中寮乡，就读国小二年级。
我的名字叫廖佳怡，可是爸爸、妈妈、爷爷和奶奶他们都喜欢叫我「妹妹」。
其实我早就从妹妹升级成姊姊了，因为我有一个四岁的小弟弟，可是我搞不懂
为什么他们还要叫我「妹妹」。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妹妹」。
我住在乡下，到处都是林地与田野，香蕉、柳丁、槟榔树是这里常见的树木。
我家的后院有种荔枝、龙眼、芒果，每到春天这些果树都会开出很多花，这些
花小小黄黄的，可是很香，常常可以看到蜜蜂在花间飞来飞去，忙着采蜜。有
一回我看到地上有一只蜜蜂，用手去抓它，结果被蜜蜂螫了一下，手指头一下
子就肿了起来，我痛的哇哇大哭，后来我的手指痛了两三天才好，所以现在只
要一看到蜜蜂，我就会想起以前惨痛的教训，远远地避开。
每次放学后，都会跟同学或是邻居的小朋友到附近的田野或树林里玩耍。我们
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跟「办家家酒」。每次玩「捉迷藏」的时候，
我都躲得很好，当鬼的小朋友很少会找到我哩。玩「办家家酒」时，我喜欢开
店，店里会卖一些疏菜水果，那些都是附近采摘的野草野花，或着是偷偷瞒着
大人去果园里「采购」一些未长大的青色香蕉或着小柳丁，香蕉开花掉落的紫
红色花瓣，也是菜色之一；不然就是采一大把灯笼花的叶子，放在铁罐子里加
水捣碎，汁液黏黏绸绸的，将烂叶过滤后，就变成了绿色的沙拉油。在「办家
家酒」的游戏里，我最喜欢扮演的角色就是当妈妈，因为妈妈可以照顾小孩，
可以煮饭炒菜，可以到菜市场或杂货店里买东西，然后有空的时候又可以到隔
壁的张妈妈或李妈妈家聊天喝茶。不像他们男生就只喜欢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每个人都要当勇敢的英雄。
夏天到了的时候，树上就会有蝉儿出现，从早上开始叫到黄昏。隔壁的阿伟哥
哥常常带着小胖、雯雯还有我，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和黏纸，在树林间穿梭，
捕捉栖息在树上的蝉儿。有时晚上蝉儿还会飞到屋子里头来，绕着日光灯飞呀
飞，最后结果当然都成了我和弟弟的玩物。我知道会叫的蝉儿是公的，身上有
一块红色的薄片，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不过听爷爷说蝉儿就是靠着震动红色
的声片才会唱出嘹亮的歌声。
有一次，我问爷爷，「爷爷，蝉儿是吃什么东西啊？」
爷爷说：「蝉儿小时候都是住在地底下，长的跟虫一样，吃的是泥土；长大后
会从土里爬到树干上，脱去虫的外壳，长出透明的 翅膀来，然后变成蝉飞到
树上，靠吸晚上的露水维生，蝉儿的幼虫可以在地底活上几年，可是只要一蜕
变城蝉，顶多活个十几天 ，生命很短。」爷爷真是厉害什么都懂，每次如果
我有什么问题，我都喜欢跑去问爷爷，爷爷总是很详尽地为我解说，看到爷爷
的笑脸，我也会很快乐。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所以今天爷爷教我背了一首词，是宋朝苏东坡的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轻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爷爷说那是诗人描写中秋节的情景。虽然爷爷很有耐心地为我解释这首词
的意思，我仍然不太能了解词中所描述的感觉，爷爷说是因为我年纪太小
的缘故，当有一天我长大的时候，我就会懂的。虽然不太懂，我还是很用
心地把这首词背得琅琅上口，其实我心里比较盼望的是吃月饼、戴柚子皮
帽子，还有中秋节晚上的烤肉。
可是，爷爷不晓得有些东西是不一定来得及明白的。就好像埋在土里像虫
一样的蝉儿，如果在未蜕变成有翅膀的蝉儿之前就死了，它永远不会有机
会在夏天唱出嘹亮的生命之歌的。
屋后的龙眼树上绑着一个秋千，那是爸爸的杰作。那里是我跟弟弟的游乐
场，弟弟常常嚷着要荡秋千，可是弟弟年纪还小，不太会荡秋千，当姊姊
的我只好常常站在他背后推他一把。荡呀荡，荡得越高，弟弟的笑容就越
灿烂；荡得越快，弟弟的笑声就越大。而我喜欢站着荡秋千，喜欢那种风
吹过群摆飞扬发丝飘飘的感觉，喜欢把千秋荡到半天高，仰望白云蓝天，
那时心里有一个奇怪的盼望，总以为荡得越高，就越有希望可以看到天堂。
我最喜欢的卡通是「美少女战士」。尤其是月光仙子古小兔，虽然她总是
糊里糊涂地闹了很多的笑话，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会跟很帅的燕尾服蒙面侠，
还有其他的水手服战士一起把那些奇怪的坏人消灭掉。「我要代替月亮来
惩罚你」就是她跟坏人决斗时的口头禅，每次我都会在电视机旁跟着比手
势，真好玩！我的头发目前只有到肩膀的长度，希望有一天我的头发可以
长到像月光仙子那么长，然后学她绑着两个丸子，那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
种情形哩？弟弟则是喜欢「神奇宝贝」，他说长大以后要当一个「神奇宝
贝」训练家，养很多神奇宝贝，当然少不了「皮卡丘」。
还有，我跟弟弟都很喜欢「麦当劳」，尤其是当电视上有麦当劳的广告出
现时，我跟弟弟就会大声的跟着唱「麦当劳都是为你」！每次只要跟着爸
爸妈妈经过麦当劳，远远地看到大大的黄色 Ｍ 字，弟弟就会手指着前方，
兴奋地叫着「麦当劳」。我们家附近没有麦当劳，所以常常要央求爷爷骑
摩托车载着我跟弟弟去到隔壁镇上的麦当劳。我们当然都是点那个儿童餐
啦，因为会附送一些汉堡神偷、汉堡、薯条、大鸟姊姊还有麦当劳叔叔的
模型玩具，这些玩具是我跟弟弟的宝贝，玩「办家家酒」时这可是很好的
道具哩。暑假时爷爷在麦当劳买了一只 Hello Kitty 给我，一只 Daniel
给弟弟；晚上睡觉时，我都要带着 Hello Kitty 陪我一起睡觉，因为那
是我最宝贝的玩偶。
麦当劳金黄色的薯条是我跟弟弟的最爱，每次我都会跟柜台的姊姊要两包
蕃茄酱，一包是弟弟的，一包是我的。我们喜欢把蕃茄酱挤在广告纸上，
然后沾着薯条吃，喝上一口冰凉凉的可乐，那种滋味真是棒。有小溜滑梯
的游戏间是弟弟最喜欢的地方，里头有许多跟弟弟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如果没什么人时，我会跑去跟弟弟一起玩耍，溜完一次再一次，常常玩得
满头大汗；当人多时我会跟爷爷坐在旁边的座抬上看着弟弟跟其他小朋友
玩，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再跟其他小朋友抢溜滑梯是会被取笑的。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妈妈说要办一场生日 Party 帮我庆生。我听了忍不
住地跑去抱了妈妈，也亲了爸爸的脸颊。我已经跟妈妈讲好了，明天我要
吃冰淇淋蛋糕，而妈妈也答应我了，妈妈真好，妈妈万岁！我最喜欢吃冰
淇淋蛋糕了，甜甜冰冰凉凉的，蛋糕上红色的樱桃是我的最爱，每次我都
舍不得吃，直到吃完了所有的蛋糕后，我才会把樱桃放入我的嘴巴里，慢
慢地品尝樱桃的美妙滋味，那种感觉真是美妙！一想到蛋糕，我的口水都
快流出来了。当然我是不会忘了要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爷爷奶奶，奶奶说爸
爸妈妈真是太宠我了。
我跟妈妈做了十几张的邀请卡，有的是给隔壁的小玲、雯雯、小胖、阿伟
哥哥的，也有一些是给班上的同学，妈妈交代我明天带去学校发给大家。
我觉得好快乐啊！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幸福的小公主。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躺在床上的我高兴地睡不着，轻轻地哼着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
乐…祝你生日快乐。」我知道吹熄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可以许下三个心愿
喔！可是我到底要许什么心愿呢？我想要一个怪兽对打机，我希望每次考
试都考一百分，我希望每天都可以吃到麦当劳，我希望每天都有月光仙子
跟神奇宝贝的卡通可以看…。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在梦中，我高兴地唱生日快乐歌，正当我把蛋糕上的蜡烛吹熄的时候，一
切变得漆黑，突然间天摇地动，整个房子都在摇晃，桌子柜子上的东西都
被震到了地上，乒乒乓乓的，所有的人也在转瞬间都不见了，正当我害怕
地要大哭时，忽然听到了爷爷叫着妹妹的声音，爷爷把我背在背上，要往
门外冲。然后我听到一声巨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了，发觉爷爷正背着我，左手牵着奶奶。可是外面是黑漆漆一片，只
有头顶上的月亮与星星还有一点亮光。月光下我看到房子倒塌了，满地都
是残砖断瓦，我听到爸爸妈妈用一种很凄厉的声音叫着：「妹妹你在哪里？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妈妈，我在这里。」我用力地挥着我的手大声回答着。可是妈妈，是天
太黑了吗？为什么你看不到我在向你挥手？爸爸，是我声音太小了吗？不
然你怎么听不到我的呼喊？
妈妈我看到你在哭，用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妈妈，我跟爷爷奶奶在这里啊，我们没有像白天一样地在玩捉迷藏啊！我
们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为什么你会找不到我？
爸爸，这是一场恶梦吗？是不是天一亮，温暖的太阳升起，我醒来后，恶
梦就结束了，一切又恢复正常？爸爸这个梦太可怕了，你可不可以跑到我
床边将我摇醒？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地跟弟弟一起玩，把我最喜欢的 Hello
Kitty 借给他，我以后一定会先写完功课再跑去跟小玲玩的。只要你赶快
将我摇醒，我以后一定会听话的。
爷爷在我耳边轻声跟我说：「妹妹你已经死了，你跟爷爷奶奶都被压在砖
块底下。爸爸妈妈他们是看不到我们的。」爷爷摇着头微微叹气地跟奶奶
说：「老伴啊，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爸爸妈妈，我还不太知道死的感觉是什么，可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亲你、
抱你、向你撒娇，也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无法跟弟弟手牵手一起长大，
你们再也不能为我办生日 Party了。我不要生日 Party，我也不吃生日蛋
糕了，如果在生日时许下的愿望可以实现，我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
希望可以回到从前，我希望可以跟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一起快
乐的生活在一起。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再哭了，那样会让我心碎，也会让爷爷奶奶难过的。
虽然不能跟你们在一起了，至少我还有爷爷与奶奶陪在身边，我不是孤孤
单单的一个人啊！
妈妈、爸爸还记得我们家那只黑白花纹相间的狗狗 － 「小花」吗？以前
我最喜欢带着它到处玩耍了，放学后一到家门口，它只要看到我，便会立
刻朝我飞奔过来，摇摇尾巴，吐吐舌头，往我身上跳啊、扑的；可是有一
天早上，它尾随着你们到果园采果时，在马路上被车子撞死了，那时的我
只是伤心的一直哭，哭到眼睛红肿，食不下咽。我知道那种很伤心很伤心
的感觉，你们现在伤心的程度一定比我失去小花狗时还要难过一千倍、一
万倍，我也是有同样的感觉啊！可是爸爸、妈妈我不喜欢看到你们哭的样
子，那一点都不像我印象中笑口常开的你们。
爸爸妈妈，不要伤心，我要你们就像我对小花狗一样，把所有的思念和爱
都放在心里，将所有的伤心和痛苦都丢弃。我只要你们记住所有快乐美好
的记忆，只要记住我们一起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把我和爷爷奶奶失去的
那一份，加倍地活下去，把这一夜天摇地动的伤痛渐渐淡忘，这样我和爷
爷奶奶的遗憾与悲伤才会少一点。
「妹妹，你要好好跟着爷爷奶奶。爸爸就是这样疼孙女，爸爸就是这样爱
妈妈。」妈妈的声音在风中哀嚎着。
妈妈你不要难过，你不要哭。我会好好跟着爷爷奶奶的，我会做个听话的
好孩子。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如果弟弟问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在了？为什么
姊姊不能再陪他一起玩了？请你告诉他不要伤心，我们只是到一个很远很
远的地方。
还有弟弟你也要乖喔，姊姊不在爸爸妈妈身边的时候，你不要太调皮，也不
要再挑食了，红萝卜要吃才会快快长大。弟弟你长大后还会记得我吗？还会
记得曾经有个小姊姊陪你一起吃薯条溜滑梯？当你打秋千时，会不会记得曾
有一双小手在你背后推你一把？你会不会把秋千打的很高很高，是为了看见
远在天际的姊姊？
还有爸爸，你要坚强，要从悲伤之中走出来，和妈妈一起从残砖断瓦之中，
赶快把我们的家重建起来，然后在新家的庭院里，种下我最喜欢的小野菊，
不然我回来的时候，会找不到家的。
现在，我要跟爷爷奶奶走了，因为我已经看到有一群穿白衣浑身发着柔和的
光的天使来接我们了。我们要往到西边的天空飞去，我想那里应该是你们以
前在我睡前讲的故事里提到的「天堂」。我听见爷爷低声地告诉奶奶：执子
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妈妈、爸爸还有我可爱的小弟弟，再见了。我会跟爷爷奶奶常回来看你们的。
只要在想念我们的时候，轻声呼唤，我们会在很甜的梦境里，与你们重逢相
聚的。
~~~~~~~~~~~~~~~~~~~~~~~~~~~~~~~~~~~~~~~~~~~~~~~~~~~~
孙女死在阿公背上 － 祖孙三个人，生死在一起 阿公牵阿妈 四岁女孩在阿
公身上闭上眼
「看到了，看到了，你看，阿公背着妹妹啦。」「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只差
了那么一步，他们…」
小妹妹趴在阿公的背上，双眼紧闭，一副很安详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在睡梦
中被人抱起来背着的，可能都还来不及意识到死亡，就被倒塌的房屋压死在
阿公的背上了。
救灾人员很小心地把这一对祖孙，以及被阿公牵着手的阿妈轻轻抱出来，好
像很怕扰了小妹妹的熟睡，救灾人员在忙了几个小时候，感慨着说：「救人
救不成，很令人挫折。」
昨天傍晚，在南投中寮乡永平村初中巷内，救灾人员正全力抢救被困在底层
的祖孙三人，大家忙着锯钢筋、挖砖块、清石砾、拉木板，只希望能赶快发
现来不及逃生的xxx夫妻与四岁的孙女。…
~后记~
或许你也曾看过这一则新闻 那时的我心中有一种冲动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样的故事纪录下来
我告诉自己不要忘了在这一块土地上发生的故事
自从看到这一则新闻 我就一直想告诉你这样的故事了
我知道我说故事的功力不够好
我无法把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种生死与共的深情表达出来
也无法把祖孙之间的情谊描述出来 更刻画不出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
可是我还是尽我所能地写下这个故事 只为告诉你这样的一则故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