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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老貓



作者/倪匡/衛斯理傳奇 表情


關於外星人來到地球,只是以一束電波(或類似形式)前來,到了地球,再覓形體的可能性,你曾想過嗎?你能想像一隻貓已經在地球上活了三千年,遠超過人類西元歷史的詭異情況嗎?

這是一個極端恐怖的經驗,一個人進了電梯,想到二二樓去,可是電梯卻不斷往上而升,升到了一個另不可測的空間,那個人將永遠無法到達目的地,也將永遠也回不到現實世界……


第一部:不斷發出敲打聲的怪老頭
第二部:一隻老黑貓
第三部:宋瓷花瓶稀世奇珍
第四部:警犬殉職
第五部:老布大戰老黑貓
第六部:化驗中截貓尾的結果
第七部:妖貓的報復
第八部:和一隻貓做朋友
第九部:一個最不幸的人
第十部:要用大量電能
第十一部:張老頭的來歷

-----

《老貓》:地球危險,速回……


《老貓》是一個關於救贖的故事,這讓我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贖》,不過肖申克也只不過幾十年的心機而已,《老貓》則孤獨了3000多年,其間也經過了絕望和抗爭。只不過這也是對他當初意氣風發的一種諷刺。《老貓》同樣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這讓我想到了《大內密探零零發》,發哥的懷才不遇與老貓的鬱悶千年有的一拼,但他們相同的都是,有一個愛自己的人一同渡過難關。

其實《老貓》是一個科幻故事,是倪匡的「衛斯理系列」科幻小說中的一部。「衛斯理」系列小說的可讀之處在於:1,妙想天開的科幻創意;2,緊湊懸疑的故事情節;3,極具個性的人物形象。《老貓》在「衛斯理系列」中不算上等出色的作品,但好在以上三點都具備,於是《老貓》可算是一篇十分不錯的科幻小說。《老貓》說的是某星的一個外星人在幾千年來到了地球當時最為文明的埃及,丫看到貓在這個地方很是囂張(當時埃及貓的地位很高),於是誤以為貓是地球最高等的生物,於是就佔據了一個貓王的肉身。當他明白自己大錯特錯之時,已經逃不出這隻貓的束縛了,於是很鬱悶,鬱悶了幾千後,他的愛人來找他,他的愛人來到了中國的宋朝,於是他們一起研究如何離開地球回到故鄉,還好他們碰到了牛比的衛斯理,在小衛和更為牛比的小衛老婆白素的幫助下,總算得嘗所願。

開始說這部電影,電影《老貓》(或者叫《衛斯理之老貓》)的導演是藍乃才,監製蔡瀾,編劇陳慶嘉和陳嘉上,主演是李子雄、伍詠薇和葉蘊儀等,倪匡也在電影中客串了一個角色,不過這次不是像《衛斯理與原振俠》中自己演自己,而是飾演故事中愛狗如命的老陳。沒辦法,倪匡的小說裡總是有一些極度奇怪的人物,這次說不定是倪匡自己跟蔡瀾要求出演這位老陳的。

倪匡的小說改編成電影的很少,而且對原故事都有很大的改動,這部老貓雖然也難免被改,但相比起其他幾部已經算很忠於原著了。基本上整個故事的脈絡同原著還是差不多的,最大改動是電影憑空加了一條外星生物大作戰的情節,我想無非就是搞特技來吸引人,對我來講,這正是電影最失敗之處,主題混亂的一塌糊塗。其他還好,比小說中的李同和衛斯理的那位朋友在電影中合二為一,另外小說本來是有兩條狗大戰老貓的,電影中也合二為一,另外老貓一夥本來是有兩個人的,但在電影中除了老頭和老貓外,另加了葉蘊儀演的那個少女角色,這恐怕也是為了加點香艷吧,怎麼說愛人同志都不該是個糟老頭吧。電影中自然忽略了很多小說中的其他情節,不過那都是小節了。其中衛斯理根據搬家公司找到神秘老頭的一節在原故事中是沒有的,但這個情節可以說比原著要好一些,不過這個橋段也是來自「衛斯理系列」的另一個故事。

傳奇人物衛斯理由雄哥飾演,表演的還麻麻,基本上還成,李子雄基本上該做的也做了,但沒有表現出衛斯理自大固執的性格。不過白素就太離譜了,簡直就是一個纏人的騷貨,哪裡有小說裡半點冰雪聰明、理智大體?伍詠薇在本片連花瓶都沒做好,可以說是我見到的最差勁的一個白素了。葉蘊儀在電影中的角色倒是不錯,美麗可愛而又神秘,由於葉蘊儀的出現,那個老頭的角色也就有點多餘了,不過並沒大問題。其實倪匡飾演的老陳算是最為神似的一個角色,倪匡長的跟何家駒差不太多,不過卻顯得忠厚老實的多。

其實電影一開始倒也很樸素,不過後來牽涉到外星生物時就顯得亂了,外星生物的出現沒頭沒尾,純粹為了增強視覺刺激,這和後來的電影《藍血人》差不多,只不過《藍血人》花錢多些,特效好點罷了。最被我稱道的當然是貓狗大戰那一節,拍的像模像樣,更重的是氣氛很好,夜,黑夜,貓,黑貓,狗,凶狗,人,雄人。牛比外星生物上了警察的身,於是本就很短的電影全耗在這上面了,小說中很多有趣的情節只好略過不提。最後,八角器搞好了,這八角器真好用,既能幫老帽戰敗外星生物,還能幫它飛天回家。萬幸,倪匡一心倡導的外星人回家主題總算大功告成。藍乃才總是想搞點另類,這樣的妥協完事也使這部二流電影二流的很正宗。如果拋開這是「衛斯理系列」的話,則更是正宗的二流電影。當然,如果不是「衛斯理系列」只一部的話,我也不會費心去看這部電影了。

作者/蔡卓妍


[ 此文章被公公在2004-12-24 15: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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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不斷發出敲打聲的怪老頭


  天氣悶熱得無可言喻,深夜了,還是熱得一絲風都沒有,李同躺在席上,拚命想睡著,可是儘管疲倦得很,還是無法睡得著。

  李同睡不著,倒並不是因為天熱,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樓上發出來的吵聲。李同搬到這幢大廈來,已經有大半年了。

  大城市中,居住在大廈內,就算住上三年五載,樓上樓下住的是什麼人,也不容易弄得清,李同自然也不知道他樓上住的是什麼人,可是那家人家,李同在暗中咒罵了他們不知多少次,那家人,簡直是神經病。

  李同才搬進來的時候,聽到不斷的敲打聲,還以為樓上的人家,正在裝修。本來,住這種中下級的大廈,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值得裝修的,人擠在那種鴿子籠似的居住單位之中,只不過求一個棲身之所而已,如何談得上舒服?

  但是,人家既然喜歡裝修,自然也無法干涉,於是李同忍受了兩個星期的敲打聲,然後,靜了兩天,那兩天,李同睡得分外酣暢。

  到了第三天,李同才一上床,敲打聲又響了起來,李同自床上直坐了起來,瞪著天花板,咕咕噥噥,罵了半天。

  自那天後,樓上的敲打聲,幾乎沒有斷過。

  李也也曾在窗中探出頭頭,想大聲喝問上面究竟在幹什麼?可是他只是向樓上瞧了瞧,還是忍住了,樓上樓下,吵起來,究竟不怎麼好,他想,過幾天,總會好的。

  可是,樓上那家人家,真是發了神經病,每天晚上、早上,甚至假期的中午,總在不斷敲著釘子,大廈的建築本就十分單薄,樓上每一下敲釘聲,就像是錘子敲在李同的頭上一樣,李同幾乎被弄得神經衰弱了!

  而今天晚上,當李同疲倦透頂,極想睡眠,樓上又"砰砰砰"地敲打起來之際,李同實在無法忍受了,他自床上坐了起來,怒氣沖天,心中還在想,再忍耐兩分鐘,如果敲打聲不在兩分鐘內停止的話,那麼,一定要上樓去,和樓上的人講個明白。

  當他坐起來之後,樓上的敲打聲停止了。

  李同等了一分鐘左右,一點聲響也沒有,他打了一個呵欠,睡了下去,可是才一躺下,又是"砰"地一聲,釘子跌在地上的聲音,錘子落地的聲音,全都清晰可聞,李同真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陡地跳了起來,拖著拖鞋,打開了門,疾行了出去。

  李同居住的那個單位很小,只有一間房和一個被稱為"廳"的空間,李同是單身漢,他獨自居住著。他出了門,大踏步地走上樓梯,採到了他樓上那家人家的門前,用力按著門鈴。

  過了一會,木門先打了開來,一個老頭子,探出頭來,望著李同。

  李同厲聲道:"你家裡究竟死了多少人?"

  那老者被李同這一下突如其來的喝問,弄得陡地一呆,顯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李同又是狠狠地道:"你們每天砰砰砰敲釘子,在釘棺材?"

  那老者"哦"了一聲,臉上堆滿了歉意:"原來是這樣,對不起,真對不起!"

  李同心中的怒意未消,他又抬腳,在鐵閘上用力踢了一腳:"我就住在樓下,我要睡覺,如果你們再這樣敲個不停,我不和你們客氣!"

  他一面說,一面惡狠狠地望著那老者,那老者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苦笑來,不住"哦哦"地答應著,李同憤然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當他又在床上躺下來的時候,他的氣也平了,他平時絕不是那麼大脾氣的人,連他自己也為了剛才如此大發脾氣,而覺得奇怪。

  他心中在想,還好樓上出來應門的,是一個老頭子,而且一看到他就認不是,如果出來應門的是一條不肯認錯的大漢,那麼,一吵起來,說不定又是一樁在報上見慣了的血案。

  李同翻來覆去地想著,樓上果然再沒有聲音發出來,過了不久,也就睡著了。

  第二天,他下班回來,看到大廈門口,停著一輛小型貨車,車上放著點傢俬,一個搬運工人,正托著一隻衣櫥走出來。

  李同也沒有在意,大廈中,幾乎每天都有人搬進搬出,原不足為奇。

  可是,當李同走進大廈時,卻看見了那個老者,那老者是倒退著身子走出來的,在那老者的面前,兩個搬運工人,正抬著一隻箱子。

  那是一隻木箱子,很殘舊了,箱子並不大,但是兩個搬運工人抬著,看來十分吃力。

  那老者在不斷做手勢,道:"小心點,平穩一點,對,啊呀,你那邊高了,不行,一定要平,對,小心一點!"

  老者一面說,一面向後退來,幾乎撞到李同的身上,李同伸了伸手,擋住了他的身子,那老者轉過身來,看到了李同,忙道:"對不起,真對不起!"

  李同順口道:"你搬家了?"

  那老者抹了抹臉上的汗:"是啊,我搬家了,吵了你很久,真不好意思。"

  李同的好奇心起:"你每天不停敲打,究竟是在做什麼?"

  可是那老者卻並沒有回答李同這個問題,他只是在不住吩咐那兩個搬運工人抬那口箱子,直到那口箱子上了貨車,那老者親自用繩子,將那口箱子綁好,才像是鬆了一大口氣。

  李同沒有再看下去,上了樓,他已經將鑰匙伸進了自己住所的門,可是突然之間,他心中一動。

  李同心想,那老頭子看來也是獨居的,他像是發神經病一樣,每天敲打著,究竟是在做什麼?

  如今,樓上正在搬家,門可能還開著,自己何不上去看一看?

  他拔出鑰匙來,繞著樓梯到了樓上,果然,門開著,一個搬運工人,正搬著一張桌子出來。

  等那搬運工人走出來之後,李同就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和他居住的單位一樣,空間小得可憐。

  東西全都被搬空了,地上全是些紙張及沒有用的雜物,李同走進了房間,房間也是空的,李同才一推開站,就看到房間的一角,有著一大堆舊報紙。

  那一角,正是樓下他的睡房中放床的地方,本來,那一堆舊報紙,也引起不起他的興趣,但是每次的敲打聲,總是從他的床上方傳下來,所以他向前走去,用腳將那一大團舊報紙撥了起來。

  舊報紙被撥開,李同便不禁陡地一呆,他撥開了上面的一層報紙,就看到下面的報紙沾滿了血跡!

  李同的心怦怦亂跳,他想起那老頭子的樣子,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神秘,而如今,又在舊報紙上發現了那麼多血,怎能不心驚肉跳?

  看起來,舊報紙下面,還有什麼東西包著,李同又踢開了幾層報紙,突然之間,他看到了一副血淋淋的內臟,李同不由自主,怪叫了一聲,連忙退了出來,他退到門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才好,他急急向樓下奔著,連電梯也不等。

  他一直奔到大廈的入口處,當他在向下奔去的時候,他原是想攔住那老者,叫他解釋這件事,可是當他到了樓下,那輛小貨車已經不在了。

  想起那副血淋淋的內臟,李同仍然不免心驚肉跳。那副內臟,看來很小,人對於血淋淋的東西,有一股自然的厭惡,李同一看到就嚇了一大跳,自然不會仔細去看,他只是聯想到,那老者可能殺了一個小孩。

  一想到這裡,他感到事情嚴重之極了,他忙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撥了一個電話,報了警,他又再上了樓,在門口等著。

  不到二十分鐘,大隊警員在一位警官的帶領下,趕到了現場。

  那位帶隊的警官,是才從警官學校畢業、已經連接升了兩級、前途無量的警務人員,我和他很熟,我們幾個熟朋友都叫他為傑美,他姓王。王警官見到了李同,李同便指著門內:"在裡面!"

  王警官帶著警員,走了進去,李同跟在後面。

  由於舊報紙已被李同踢開,是以那副血淋淋的內臟,一進門就可以看到,王警官和警員乍一看到,也不禁都嚇了一大跳。

  可是,當王警官走向前,俯身看視了一回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就不再那麼緊張了,他站起身來,道:"這不是人的內臟!"

  李同半信半疑:"不是一個小孩子?"

  王警官搖了搖頭,對一個警官道:"醫官來了沒有?去催一催!"

  那警員忙走了下去,王警官向李同道:"李先生,你住在樓下,怎麼會上來,發現這副內臟的?"

  李同苦笑了一下:"樓上的住客,每天早上、白天、甚至晚上,總是不斷在敲打什麼,昨天晚上我上來交涉,樓上住的那個老頭子就搬走了,我為了好奇,所以上來看看,我……不知道那不是人的內臟,我報警,錯了麼?"

  王警官道:"沒有錯,市民看到任何可疑的事,都應該報警!"

  李同鬆了一口氣,不一會,醫官也來了,醫官向那副內臟看了一眼,就皺著眉:"我看這是狗或者貓的內臟,帶回去稍為察看一下,就可以知道了,誰那麼無聊,殺了貓狗,將內臟留在這裡!"

  幾個警員,拿了一隻大尼龍袋來,將那副內臟放了進去,弄了個滿手是血。李同在警方人員收隊回去的時候:"這老頭子……他不算犯法麼?"

  王警官也不禁皺了皺眉,他辦過不少案子,像是如今這樣的事,他卻還是第一次經歷,那老者算不算犯罪,連他也說不上來。

  李同舒了一口氣:"這老頭子,我看他多少有點古怪。"

  王警官自然不會受李同的話所影響,他到子大廈樓下,已經圍滿了很多閒人,有的人,看到警員提著一袋血淋淋的東西,登上了警車,敏感得尖聲叫了起來。

  王警官找到大廈的看更人,連看更人也不知道那老頭子是什麼來歷,不過看更人記得那輛小貨車的招牌,那就好辦了。

  第二天上午,警方便找到了小貨車的司機和幾個跟車的搬運工人。小貨車的司機,也就是車主,他道:"是,昨天我替一個老頭子搬家,他沒有什麼傢俬,只有一口箱子,像是放著極其貴重的東西,搬的時候,一定要放平,緊張得很。"

  王警官問道:"搬到哪裡去了?"

  貨車司機說了一個地址,王警官因為這是一件小事,而且,化驗室的報告也早就來了,那是一副貓的內臟,殺了一隻貓,無論如何,不能算是犯法的行為,只不過隨便將內臟遺留在空屋中,總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必須去警告一下。

  這是小事,王警官沒有親自出馬,只是派了一個手下,照地址去走了一遭。

  那警員的任務,也進行得很順利,他回來報告說,見到了那老者,老者姓張,他承認殺了一隻貓,因為他嗜吃貓肉。而那副內臟,他本來是準備拋棄的,不過因為搬家,所以忘了。

  那警員告誡了他幾句,事情也就完了。

  在這以後,又過了一個多月,傑美得了一星期假期。我們有幾次在一起。有一次,幾個人不知怎麼,談起了各種古怪的食物,有的人說滾水驢肉的味道鮮美,有人的說蝗蟲炒熟了好吃,有的說內蒙古的沙雞是天下至味,有的盛讚蠶蛹之香脆,連口水都要流下來的神氣。

  傑美忽然道:"誰吃過貓肉?"

  座間一個人道:"貓肉可以說是普通的食物,要除貓肉的腥氣,得先將貓肉洗淨,放在濃濃的紅茶汁中,滾上一滾,再撈起來,炒了吃,比雞還要鮮嫩。"

  傑美笑道:"不過,現在吃貓的人,到底不多見了。上一個月,有個人喜歡吃貓,將一副貓的內臟留在屋中,被他樓下的人看到,以為是一個小孩子的內臟,報了警,倒令我們虛驚了一場。"

  那個詳細介紹了貓肉吃法的朋友道:"啊,這個人住在什麼地方,打他一起吃貓肉去!"

  我笑道:"貓和人的內臟也分不出來,報警的那位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貓又不能連皮吃,總要剝了皮下來,看到了貓皮,還不知道麼?"

  傑美略呆了一呆,道:"噯,這件事倒也奇怪,沒有看到貓皮,那個人是一個老頭子,姓張,他搬家,所以將內臟忘記拋掉了。"我道:"那就更不通了,一個人再愛吃貓肉,也不會在臨搬家之前,再去殺貓的。"

  傑美又呆了一呆:"你說得對,或許,他是先殺了貓,再搬家的。"

  我問道:"為什麼?"

  傑美道:"那個報案的人,住在他的樓下,說是那個張老頭,每天都敲敲打打,吵得他睡不著,他曾上去干涉過一次,第二天,那人就搬走了!"

  我道:"傑美,你是怎麼處理這案子的?"

  傑美反問道:"你的古怪想像力又來了,你想到了一些什麼?"

  我聳了聳肩:"可以連想到的太多了,隨便說說,那張老頭不斷敲釘子,可能是在釘一隻隻小木盒,而這些小木盒,放在一隻內臟被挖出來的死貓的體腔之中,運到外面去。"

  傑美和幾個朋友都怔了一怔,傑美道:"你是說,那張老頭用這個方法,轉運毒品?"

  我笑了起來:"我絕沒有那麼說,這只不過是聯想的一個可能發展而已,也有可能,張老頭是一個標本的製作者,那麼,也須要不斷地敲打。"

  傑美沉吟了半晌,才道:"無論如何,站在警方的立場,這件事已結束了,再要追查的話,只好留給想像力豐富的業餘偵探去進行了!"

  我拍著傑美肩頭:"小伙子,連你的上司傑克上校,也從來不敢這樣稱呼我?"

  傑美連忙道:"我絕不是有心奚落你,因為警方的確是找不到什麼理由,再去查問人家!"

  他雖然立時向我道歉,事實上,我也並沒有惱他,只不過總覺得有點負氣,所以我一面笑著,一面道:"好,請給我張老頭的地址,我這個'想像力豐富的業餘偵探',反正閒著沒事做!"

  傑美顯得很尷尬:"你生氣了?"

  我搖頭道:"一點也不,如果我生氣的話,我根本不會向你要地址,我會自己去查。"

  傑美有點無可奈何,攤了攤了手:"好,我打電話回去,問了來給你。"

  他站起身來去打電話,一個朋友低聲勸我:"事情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何必自找麻煩?"

  我笑了笑:"或許在這件事情的後面,隱藏著許多令人意外的事也說不定,你想,那個張老頭每天不停地敲打,一給人家問一下,立即就搬了家,這不是很古怪的事麼?"

  我的話,那幾個朋友都唯唯否否,因為他們都不是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我知道,只有小郭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是支持我的意見,可惜小郭剛結了婚,度蜜月去了。

  傑美在十分鐘之後回來,將一張寫有地坦的字條,交了給我,我看了一眼,就將它放在衣袋中。這一天其餘的時間,我們過得很愉快。

  而第二天起來,我已經將這件事忘記了,一連過了三五天,那天晚上,我送走了一位專搜集中國早期郵票的朋友——他拿了一張"三分紅印花加蓋小字當一元"來向我炫耀了大半個小時。

  我本來也喜歡集郵,大家談得倒也投機。在這位朋友走了之後,我翻了翻衣袋,忽然翻出了張老頭的地址來。

  看到了那張紙條,我才記起了這件事,我連忙看了看表,已經將近十二時了。

  在這樣的時候,去訪問一個從來也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實在是太不適宜。

  可是我繼而一想,那個張老頭一直喜歡敲釘子,發出嘈雜聲,據傑美說,徹夜不停,所以才惹得他樓下的住客忍無可忍,上去干涉,那麼,我在十二時左右去見他,豈不是正可以知道他在幹什麼?

  一想到這裡,我立時轉身向外走去。

  張老頭住在一幢中下級的大廈中,走進了大廈門,我又看了看那張紙條,他住在十六樓F座,我走進狹窄而骯髒的電梯,電梯在上升的時候,發出一種可怕的"吱吱"聲,真怕電梯的鐵纜,隨時可以斷下來。

  電梯停在十六樓,推開門,就是一條長長的真誠廊,而我才一出電梯,就知道一定有什麼意外的事發生了,因為走廊中的住戶很多都打開了門,探頭向走廊的盡頭處望著,在走廊的盡頭處,則傳來一陣呼喝怒罵聲。

  我在走廊中略停了一停,看到F座正在有吵架聲傳出來的那一端。

  我向走廊的那一端走去,只見一個穿著睡衣、身形高大、容貌粗魯的男子,正在用力踢一戶住所的鐵門,大聲罵著。

  我來到了那男子的身後,便呆了一呆,因為那男子在踢的,正是十六樓F座,是我要來找的張老頭的住所。

  那男子一面踢,一面罵:"出來,大家別睡了,你們總得有個人出來,不然我一直吵到天亮!"

  旁邊有一戶人家,有一個男人勸道:"算了,大家上下鄰舍,何必吵成那樣!"

  那男子氣勢洶洶:"這家人家,簡直是王八蛋,一天到晚不停敲釘子,從早到晚,聲音沒有停過,簡直是神經病,出來!出來!"

  他一面罵,一面踢鐵門。

  我聽得那男子這樣罵法,不禁呆了一呆,看來,我絕沒有找錯地方,那正是張老頭的住所,張老頭仍然和以前一樣,他躲在家中,不知道作什麼事,終於又令得他樓下的住客忍無可忍了。

  我不再向前走去,就停在那男子身後不遠處,只見F座的木門打了開來,一個老頭子,出現在鐵閘之後,神色看來十分慌張。

  一見有人來應門,那男子更是惱怒了,他先向那老者大喝一聲,接著就罵道:"你是人還是老鼠?"

  那老頭子的神色,看來也有點惱怒。

  可能是門外那男子的身形太壯碩了,是以他只得強忍著怒意:"先生,請你說話客氣一點!"

  那男子"砰"地一聲,又在鐵閘上踢了一腳,罵道:"客氣你媽的個屁,你要是人,半夜三更不睡覺?就算你今晚要死了,也不至於要自己釘棺材!"

  那男子又罵出了一連串的污言穢語,接著道:"你是死人,聽不到吵聲,你問問左右鄰舍看,你這種人,只配自己一個人住到荒山野嶺去,他媽的,不是人!"

  那老頭子的怒氣,看來已全被壓了下去,那男子還在揮臂捏拳:"你有種就不要進出,遇著我,我非打你這老王八不可。"

  在這時候,我看出機會到了,我走了過去,對那男子道:"好了,先生,張先生也給你罵夠了,他不會再吵你睡覺的了!"

  那男子瞪著我,鐵閘內的張老頭,也以很奇怪的神色望定了我,因為他完全不認識我,而我卻知道他姓張,他自然感到奇怪。

  那男子瞪了我半晌,又數落了好幾分鐘,才悻悻然下樓而去,看熱鬧的幾戶人家,也紛紛將門關上。張老頭的身子退了半步,也待關門,我忙道:"張老先生,我是特地來拜訪你的!"

  張老頭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我,他顯然沒有請我進去的意思。

  我又道:"這麼晚了,我來見你,你或許感到奇怪,我是由警局來的。"

  張老頭皺著眉,仍然不出聲。

  我隨機應變:"我們接到投訴,說你在半夜之後,仍然發出使人難以睡眠的聲響,所以,我一定要進來看一看。"

  張老頭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但是這一次,他總算開了口:"我再不會吵人的了。"

  我笑了笑,知道不下一點功夫,他是不肯開門的,是以我立時道:"你用什麼方法?明天立即搬家?"

  我這句話,果然發生了效力,張老頭的神色,變得十分驚恐,他的口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是卻又沒有說出聲來。

  我恐嚇了一句之後,立時又放軟了聲音:"讓我進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如果你真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我或者還可以幫你的忙!"

  張老頭又倏地後退了半步,一面舉起手來搖著,一面道:"不用了,不用了!"

  當他舉起手來搖動著的時候,我呆住了,而張老頭也立時發覺,他是不應該舉起手來的,他也呆住了,舉起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掩飾才好,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如果他不舉起手來搖著的話,由於鐵閘的阻隔,我是看不到他的手的,但這時候,他再想掩飾,卻是太遲了。我緊盯著他的手,張老頭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我冷冷地道:"你在幹什麼?為什麼你的手上沾滿了血?"

  張老頭有點結結巴巴:"那……不是人血。"

  我道:"那麼是什麼血?又是貓血?你又在殺貓?半夜三更殺貓作什麼?"

  在我的逼問下,張老頭顯得十分張惶失措,他像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在突然之間,"砰"地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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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一隻老黑貓


  我呆了一呆,想不到他會忽然之間,有那樣的行動,我連忙去按門鈴,可是門鈴響了又響,張老頭卻始終不再出來應門。

  要弄開那道鐵閘,再打開那道木門,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是那也必須大動陣仗,我可以報警,但是,就算張老頭真的在他的住所內殺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呆立了好一會,最後又用力按了兩下門鈴,再等了片刻,仍然無人應門,我只好離去。

  張老頭的年紀看來只不過六十多歲,那並不算是太老。

  可是我總有一種十分詭異而難以形容的感覺,我感到張老頭,好像已老得不應該再活在世上!這種感覺,究竟因為什麼而產生,我也說不上來。

  我對於張老頭舉著沾滿了血的手、神色張惶、面色青白的那個神態,印象尤其深刻,我在回想張老頭的那個神態之際,很容易聯想到一些古怪的、會不可思議的邪門法術的人。

  這一類的人,現在要在大城市中尋找,真是難得很了,但是以前,尤其是小時候所聽的各種各樣傳說之中,倒是常可以聽得到的。

  對了,這一類人,通常在故事和傳說中,都被稱著"生神仙"。

  故事和傳說,往往有名有姓,有根有據,說是某達官貴人仰慕某生神仙之名召見某生神仙,生神仙施法,人在漢口,卻閉目人定,頃刻千里,到上海買了東西回來,等等。

  這類傳說,自然無稽得很,但是我們這一代的人,卻誰都在兒童時期聽說過。這種法術,被稱為"五行遁法",還有什麼"五鬼搬運法"、"五行大挪移法"等等。

  我仍然說不上來可以見到了張老頭,就會聯想到那些事,但是,我的確有那樣的念頭,而且,當晚我還做了一夜噩夢。

  第二天早上,一早醒來,時間實在還早,我還想再睡一會,可是說什麼也睡不著了,只好起身,一南仍然想著張老頭,想他究竟在幹什麼事。

  我終於又來到那幢大廈,直上十六樓,這種有長走廊的大廈,白天和黑夜同樣陰暗,我剛想去按門鈴,忽然聽到有開門的聲響,我立時閃了閃身子,躲到樓梯口去。

  我來得正是時候,因為我才一躲了起來,就看到鐵閘打開,張老頭走了出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在鐵閘上,加了一柄很大的鎖,臨走的時候,他又用力拉了拉,那柄鎖,等到肯定鎖上了,才走向電梯。

  我躲在樓梯口,他並沒有發現我,而我卻可以仔細打量他。

  他的神情很憂慮,好像有著什麼重大的心事,他的肋下,挾著一隻小小的木箱,是烏木上面鑲著螺鈿的古老木箱,走向電梯。

  我沒有出聲,更沒有現身,因為他離開之後,我可以弄開門鎖,到屋子中去看個究竟。

  私入他人的住宅,自然不足不為訓,但是我的好奇心是如此之強烈,而且我自問,絕沒有什麼惡意,是以就算的行動和法律有所抵觸,也不以為意。

  我看他進了電梯,就立時閃身出來,只化了一分鐘,就打開了那柄大鎖,然後,又弄開了兩道門鎖,走進了張老頭的住所。

  一進門,我所看到的,是一個很小的空間,算是客廳,那裡,除了一張桌子,幾張椅子之外,就是靠窗放著一口大箱子。

  那口箱子十分精緻,一看到那口箱子,我就想到傑美所說的,張老頭上次搬家時,囑咐搬運工人千萬小心搬的那一口。

  我轉過身,將門依次關上,並且將那柄大鎖,照樣鎖上,以便使張老頭回來時,也不知道有人在他的房子中。

  我是背著客廳在做那些事的,當我最後關上木門,正準備轉回身來之際,我忽然覺得,有人在我的身後,向我疾撲了過來。

  我的感覺極其敏銳,當我一覺出有人向我疾撲了過來之際,立時轉身,可是那向我撲來的東西,速度卻快得驚人——我才一轉過身來,就發現那不是人,而是一團相當大的黑影。

  由於那東西的來熱太快,是以在急切之間,我也未曾看清它是什麼,我只得先用力打出一拳。

  那一拳打出,正打在那東西上,只覺得軟綿綿、毛茸茸的,接著,便是"嗤"地一聲響,和"迷鳴"一聲怪叫,那東西已被我打得凌空跌了出去。

  這時,我已經知道,向我撲來、被我一拳打中的,是一隻貓。

  而那"嗤"地一聲響,則是貓在被我打中,怪叫著向外跌去時,貓爪在我的衣袖上,抓了一抓,將衣袖抓下了大幅時發出來的聲響。

  這一抓,要是被它抓中了我的手臂,那不免要皮開肉綻了!

  我未曾料到張老頭的家中,竟然有這樣的一頭惡貓,幾乎吃了大虧,我連忙定了定神,將外衣脫了下來,準備那頭貓再撲上來時,可以抵擋。

  這時,那頭貓凌空落下,落在桌子上,弓起了背,豎起了尾,全身毛都聳了起來,一隻碧綠的眼睛,望定了我,發出可怕的叫聲。

  那是一頭大黑貓。

  或許是我平時對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注意,但是無論如何,我不得不承認,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那樣的大黑貓,它不但大、烏黑,而且神態之獰惡,所發出的聲音之可怕,以及它那只碧綠的眼睛中所發出的那種光芒之邪惡,簡直使人心寒!

  它聳立在桌上,望定了我,我也望定了它,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對付它才好。

  那隻老黑貓,剛才憑空吃了我一拳,想來也知道我的厲害,一時之間,倒也不敢進襲,一人一貓,就那樣僵持著。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我心中不斷地在轉著念頭,我這時的處境,突然之間,變得十分尷尬了。

  本來,我只是準備進來打一個轉,就立時退出去的,只要進來看看,我就呆以知道張老頭究竟在屋中做一些什麼事,我估計在張老頭的住所之中,耽擱不會超過五分鐘的時間。

  可是現在卻不行了,我甚至無法走出去,因為我走出去的話,必須轉過身將門弄開,而當我背轉身開門的時候,那麼頭老黑貓一定又會向我撲來,它的爪子是如此之銳利,給它抓上一下,不是玩的。

  而我的行動竟然受制於一頭老貓,這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我一定要先對付了那隻老貓,才能有進一步的行動,我慢慢向前走出了一步。

  才向前跨出了一步,那頭老黑貓發出了一下怪叫,全身的毛豎得更直,閃閃生光的綠眼睛之中的失望意,也來得更甚。

  不知為什麼,我面對的,只不過是一隻貓而已,連小孩子也知道如何去對待一隻貓的。可是這時,那頭老黑貓的眼中,所射出來的那種邪惡的光芒,卻不禁令我心寒,我像是面對著一頭猛虎。

  我又急速地向前,跨出了兩步,我早已看出,只要我再向前走去,那頭老貓定會再度向我攻擊。

  果然,我才向前踏出了兩步,那頭老黑貓的身子突然彈起,向我撲來。當它向我撲過來之際,它的四爪張開,白森森的利爪,全從它腳掌的軟肉之中露出來,再加上它張大了口,兩排白森森的利齒和它的漆黑的身子,看來簡直就是一個妖怪!

  我早已伸手抓向了一張椅子,就在那頭老黑貓張牙舞爪撲過來之際,我掄起椅子,對準了它,用力砸了過去。

  "砰"地一聲響,那張折鐵椅子,正砸在貓身上,老黑貓發出了一下聽了令人牙齦發酸的怪叫聲,身子向後直翻了出去。

  這一砸的力道真不輕,它直碰到了牆上,才落下地,一落地,一面弓著背,豎著毛,一面迅疾無比,奔進了睡房中。

  我早已注意到,睡房的門虛掩著,大約打開半尺許,那頭老黑貓,就在那半尺許隙縫之中,"嗖"地穿了進去。

  老黑貓被我手中的鐵椅擊中,怪叫著驚竄,那本來是意料中的事情。

  可是就在那頭老黑貓自門縫中竄進去之後,意料不到的怪事卻發生了!

  黑貓才一竄進去,"砰"地一聲響,房閡突然緊緊關上,我也不禁為之陡地一呆。

  如果竄進房的是一頭狗,一進去之後,就將門關上,那我決不會有那種遍體生寒的詭異之感。因為一頭受過訓練的狗,是可以懂得推上房門的,可是,現在竄進去的卻是一頭貓。

  而且,那"砰"地一聲響,聲音十分大,分明房門是被人用力推上的,一頭黑貓,雖然它大得異乎尋常,難道竟會有那麼大的力道?

  我呆立在當地,連手中的鐵椅也不記得放下來!

  然後,我才想起,我是不應該呆立著的!

  我連忙放下手中的椅子,走近那口箱子,箱子並沒有上鎖,我揭開箱子來一看,不禁呆了一呆。

  箱子中放著的東西,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那好像是一隻六角形的盤,每一邊約有兩尺長短,看來好像是古銅的。

  在那只盤的一半,密密麻麻,釘滿了一種黝黑的、細小的釘子;另一半,卻完全是空的,上面有很多縱橫交錯的線條,好像是刻痕的。

  這是一件什麼東西,我簡直連想都無法想像,而正當我要伸手,去將這件東西拿起來仔細看上一看之際,突然門口傳來了聲響,有人在開鎖,張老頭已經回來了!

  我連忙合上了箱蓋,先準備躲到房間去,可是房間中有那頭黑貓在,我不想再和那頭老黑貓發生了糾纏,所以,我來到了近大門口的廚房,躲在廚房的門後。

  我才躲起來,大門已經推開,張老頭走了進來,他的肋下,仍然挾著那只箱子。

  他直向前走,經過了廚房門口,連望也不向內望一下,我趁他走過去之後,探頭向外望去,只見張老頭來到了那口大箱子之前,揭起了箱蓋,將那口小箱子放了進去。

  我曾經揭起大箱子來看過,知道他那口小箱子是放在那六角形的盤子上了。

  然後,他轉過身來,我怕被他發現,立時又縮回身子,只聽得他在叫,發出的聲音十分古怪,然後,我又聽到,在房門處,傳來了一陣爬搔聲,接著,便是張老頭的腳步聲、房門的打開聲、貓叫聲。

  再接著,便是張老頭的講話聲,屋中不會有別的人,他自然是在對那頭貓在講話。

  我懷疑,張老頭的神經不很正常,因為一個神經正常的人,是不會和一隻老貓講話的,可是我一路聽下去,一路卻不免有心驚肉跳之感。

  只聽得張老頭在問:"作什麼?你有什麼事?"

  那頭老黑貓則像是和張老頭對講一樣,發出古怪的"咕咕"聲。

  張老頭又在道:"另緊張,我們可以再搬家,唉,這一次,要搬到鄉下去……"

  當張老頭在講話的時候,真叫人懷疑他可以和貓對談,一個人,如果是通貓語的話,那真是天下奇聞了。

  但後來聽下去,卻又不像,張老頭只不過看出那頭老貓神情緊張而已。

  可是他繼續說著話,卻叫人莫名其妙了。

  張老頭在道:"你別心急,已經等了那麼多年,就快成功了,還怕什麼?再等幾年,一定會成功的,再等幾年,別心急!"

  聽他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在哄一個孩子,至少,也是對另一個人在說話。

  但是我卻知道,這屋子中,除了他和我之外,沒有第三個人,他當然不是和我在講話,他是對那隻老黑貓在講話,我突然起了一股十分難以形容的感覺,昨天晚上,曾見過張老頭,他雙手滿是鮮血,他的行動如此詭異,在他的那口大箱子中,又放著一件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的怪東西,而那隻小箱子中,又不知藏著什麼,現在,他又對著一隻老貓在說話。

  我真想直衝出去,問他究竟是在門什麼玄虛,這時,張老頭又道:"真可惜,我們又要搬家了,這一次,搬到鄉下去,好不好?"

  除了張老頭的講話聲之外,就是那頭老黑貓的"咕咕"聲。

  雖然是在白天,這樣的氣氛,也是使人難以忍受的,我向外跨了一步,已然準備現身出去了,可是就在這時,張老頭忽然向廚房奔來。廚房很小,我無處躲藏,當我想閃身到門後暫且躲一躲時,張老頭已經衝了進來,他的手中,仍然抱著那隻老黑貓。

  張老頭突然向廚房衝進來,這是在剎那間發生的事,我竟來不及躲到門後,張老頭才一衝進來,和我打了一個照面,我只看到他蒼白、驚惶的臉,和他所抱的那只黑貓的那一雙充滿了妖氣的眼睛。

  我一閃身,出了廚房,張老頭追了出來,沉著臉喝道:"你偷進我屋來,是什麼意思?"

  我微笑著:"張先生,請你原諒我,我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而你的行動卻怪誕詭異得超乎情理之外,所以我來查看一下!"

  張老頭發起怒來:"你有什麼權利來查問我的事?"

  我捺著性子:"我沒有資格來查問你的事,但是,看你的情形,像是有什麼困難,我幫助你,總可以吧!"

  我自問話說得十分誠懇,可是,張老頭板下了臉:"我不要任何人幫忙,更不要好管閒事的人來打擾我,你快走!"

  我不肯走,又道:"我看你有很多煩惱,何不我們一起……"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張老頭又叫了起來:"滾,你替我滾出去!"

  這實在是極其令人難堪之極的局面,由於我是偷進來的,張老頭這時出聲趕我走,還算是很客氣的了,我搖著手:"別激動,我走,不過我告訴你,我一定會繼續下去,弄清楚你究竟在搗什麼鬼,還有,你那口箱子中——"

  我是一面說著,一面在向後退去的,當時,我已退到了大門口。

  我指著那口大箱子,繼續說道:"——是什麼東西,我已經看到過了,也一定要弄清楚!"

  我說著,拉開了大門,張老頭卻在這時,陡地叫了一聲,道:"慢走,你看到了什麼?

  我立時道:"我看到了一隻六角形的盤子,一半釘滿了釘子。"

  張老頭盯著我,從他的神情看來,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我才好,我也看出,事情可能會有一點轉機,他不會再逼我走了。

  但是,在我和他僵持了大半分鐘之後,他忽然歎了一口氣:"小伙子,事情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難道沒有正經事要做?快走吧!"

  他的語氣,雖然已經柔和了好多,但是仍然是要我離去,我也心平氣和地道:"張先生,我的正經事,就是要弄明白許多怪異的事,你如果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竭誠幫助你的。"

  張老頭的聲音又提高了,他道:"我不要任何人幫助,你再不走,我拿你當賊辦!"

  我笑了一下:"好的,我走,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有很為難的事,這件事,你獨力難以解決的,我留一張名片給你,當你萬一需要我幫助的時候,你打電話給我,好麼?"

  我將一張名片取出,遞給他,他也不伸手來接,我只好將之放在地上,然後推開鐵閘,走了出去。

  當我來到電梯前的時候,我回過頭去看,只見張老頭站在鐵閘後,手中拿著我的名片,那頭黑貓已經不在他的懷中,而是伏在他的腳下。

  張老頭看看名片,又看看我,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氣。

  我知道,我的這張名片,已經多少發生了一些作用了。

  我之所以留下一張名片給張老頭,是因為我肯定,張老頭的遇到的事,一定是怪誕得不可思議的,而且,他處在這種情形中,一定已有很多年了。

  而我的名字,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當然並不代表什麼,然而我有自信,在一個長期遭遇到不可思議的怪事的人心中,卻有著相當的地位,那自然是因為我連續好幾年都在記述著許多怪誕莫名的事情之故。

  如今,看張老頭的神情,我所料的顯然不差。

  但是,他既然未曾開口叫住我,我了不便在這時候,再去遭他的叱喝。

  反正,他如果對我有信心,而他所遭遇的,又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的話,他一定會打電話給我,再和我商議,何必急於一時?

  所以,我只是向他望了一眼,電梯一到,我拉開了電梯的門,就跨了進去。


獻花 x0 回到頂端 [2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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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宋瓷花瓶稀世奇珍


  我一路上反覆地思索著,回到了家中,仍然有點神思恍惚。

  白素含笑,問我:"又遇到什麼怪事了?"

  我一面搖著頭,一面道:"可以說是怪事,也可以說不是,我覺得這件事,簡直無從捉摸,根本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她笑著道:"將經過情形說來聽聽。"

  我坐了下來,將有關張老頭的事,講了一遍,白素在聽了之後,歎了一聲:"你也真應該弄點正經事做做了,照你所說的看來,張老頭只不過是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有什麼值得追究的?"

  我道:"是,所以我才說事情難以捉摸,因為在表面上看來,的確如此,但是我是身歷其境的人,我總覺得,事情有說不出來的詭異,可是,直到如今為止,我卻什麼也捕捉不到。"

  白素笑道:"要是張老頭真有什麼為難的事,他自然會來打你的,你單憑'感覺',能解決什麼問題?"

  我伸了一個懶腰,的確,直到現在為止,一切我認為是怪誕的詭異的事,全然沒有事實根據的,只不過全是我的感覺而已。雖然我對自己的感覺,有一定的自信,但終究是不能憑感覺來明白事實真相的,我也只好將這件事,放過一邊了。

  幾天之後,我經過張老頭的住所附近,又去轉了一轉,才知道張老頭已經在當天下午就搬走了,搬到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我也為未曾進一步探索這件事而感到遺憾。但是張老頭既然已經不知所終,再想追尋,也無法可施。

  隨著時間的過去,奇怪的是,我對張老頭的印象,反倒很淡薄了,唯獨對那隻大黑貓,卻印像極其深刻,而且,從此之後,對於貓,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厭惡之感,尤其是黑貓。

  我想到,在西洋,黑貓被認為不吉和妖邪,多少是有點道理的,黑貓的眼睛似乎來得格外碧綠,當黑貓用它那種碧綠的眼睛瞪著你時,總會產生一種十分不舒服之感,除非是真正愛貓的人,否則,只怕人人難以避免。

  天氣漸涼,一個下午,一位朋友拖我到一家古董店去,鑒定一件宋瓷。我對於古董其實也是外行,充其量只不過是愛好而已。

  也正由於是愛好,所以看得很多,那位拉我去看古董的,是一個暴發戶,錢多了,自然而然,想買幾牛好的東西,以便炫耀一番,所以我去的時候,實在很勉強,只不過聽說那件宋瓷十分精美,是以才勉為其難。

  到了那家古董店,我才知道,那個暴發戶,除了我之外,另外還約了好幾個人,其中有兩個,我還是認識的,那是真正的古瓷專家,國際公認的,那樣倒好,因為我至少可以長不少知識。

  我們一起坐在古董店老闆的豪華辦公室中,暴發戶和我一到,就叫道:"老闆,快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只要是真貨,價錢再貴我都買。"

  暴發戶畢竟是暴發戶,一開口,就唯恐人家以為他沒有錢一樣。

  老闆笑道:"我已經鑒定過了,照我看來,那是真貨,我自己收藏的是玉器,要不然,我一定留著,不肯出讓。"

  一個專家道:"真正的宋瓷很少,藏家也不肯輕易賣出來,你是哪裡來的?"

  老闆走向保險箱前:"是一個老人托我代售,這種東西,賣一個少一個了!"

  他打開了保險箱,取出了一隻小小的箱子來。一看到那隻小木箱,我便不禁呆了一呆,我立時覺得它十分眼熟,緊接著,我突然想起了那一對黑貓的眼睛。

  這只盒子,是我看見過的,那是在我偷進張老頭家中去的那次,他就挾著那隻小箱子匆匆走出去,又挾著這只小箱子走回來,將小箱子放進了大箱子之中。

  難道,托古董店代售如此名貴瓷器的,就是張老頭?

  可是,我只是想了一想,並沒有發問。因為我覺得,那沒有什麼可能。

  宋瓷是價值極高的古董,而張老頭的生活十分簡單,他住在中下級的大廈,怎會有這樣值錢的東西而不早出售?而且,這種類似的箱子,世上自然也不止一隻。

  老闆將箱子拓樸到了一張桌子前,所有的人,全圍在桌子邊上。

  老闆打開了箱子,裡面是深紫色的襯墊,在襯墊之上,是一對白瓷花瓶,瓷質晶瑩透明,簡直不像是瓷,像是白玉!

  老闆小心翼翼,拿起了其中的一隻來,交給了身邊的一位專家,那專家一面看,一面發出讚歎聲來,又遞給了身邊的另一人。

  花瓶傳到了我手上的時候,由於它是如此之薄,我真怕一不小心會捏碎,所以十分小心。這樣佳妙的瓷器,其實根本不必斤斤計較於它是不是真的宋瓷,本身就是具有極高價值的。

  等到眾人都看了一遍,老闆又將之放進盒中,再拿起另外一隻來,又傳觀了一遍,才發表意見:"這一對花瓶,簡直一模一樣,重量也不差分毫,真是傑作中的傑作,如果只有一隻,還不算名貴,竟然有一對,可以說難得之極了!"

  一位年紀最輕的專家首先道:"我可以簽名證明,這是真正的宋瓷。"

  這位專家一說,其餘的專家也齊聲附和,我自然也隨口說了兩句。暴發戶樂不可支,立時掏出了支票簿來,看他寫在支票上的銀碼,相當於三十萬英鎊。同樣的數值,可以購買一幢花園洋房了!

  老闆接過了支票,暴發戶小心合上箱蓋,捧著箱子:"今天晚上我請吃飯,在我家裡,還有幾樣東西,要請各位看看!"

  對於和這種暴發戶一起吃飯,興趣自然不大,但是我知道如果拒絕的話,一定又有一番口舌,不如去一下,應個景的好。

  暴發戶捧著花瓶走了,老闆又從保險箱中,取出一些古物來供大家鑒賞,因為有那麼多專家在一起,並不是容易的事。

  我也和眾人一起,看了一會,其中有幾枚古錢和一隻製作精巧之極的黃金表,真令人愛不釋手,看了一會,我首先告辭。

  直到離開了古董店,我才想起,忘了問老闆一聲,那托他代售古董的老頭是不是姓張。但既然已經走了,自然也不必再折回去了。

  晚上,我最遲到暴發戶的家中。

  暴發戶家裡的氣派真不小,我們先在他特設的古董間中,看他在半年內買進來的古董,看了一會兒,僕人來說,可以吃飯了,才一起離去。

  暴發戶自己,走在最後,他拉上門,取鑰匙在手,看來是準備將古董間鎖上的,而我就在他的前面。

  就在暴發戶已將門拉到一半之際,忽然之間,也不知從什麼地方,陡地竄來了一隻大黑貓,那隻大黑貓的來勢之快,在我的腳邊竄過,"刷"地一聲,就從門中,穿進了古董間。

  暴發戶喝道:"誰養的貓——"

  他那一句話才出口,就聽到古董間之內傳出瓷器的碎裂聲,一時之間,人人面在相覷,說不出話來。

  暴發戶的手仍然拉著門,門已關上了一大半,究竟那只黑貓穿了進去之後,打碎了什麼,還看不出來。但是,不論打碎了什麼,都是價值巨萬的古董。

  暴發戶在聽到了有東西的碎裂聲之後,僵立著,甚至不知道推開門去看看,我忙道:"看看打碎了什麼!"

  暴發戶這才如夢初醒,推開了門,五六個人,一起擁在門口,向內看去。

  別人或者都在察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被打碎了,但是我卻只找那隻大黑貓。

  我一眼就看見,那隻大黑貓伏在窗前的板上,縮成了一團,它像是自己也知道闖了大禍,是以它的神態十分緊張,身子縮成了一團,全身烏亮漆黑的毛,卻根根聳起。它的那一對眼睛,也格外閃著綠黝黝的異樣的光采。

  我一看清楚了那隻大黑貓,就陡地一怔,雖然世界上,黑貓不知有幾千幾萬隻,但是這一隻黑貓,我卻可以斷定,它是張老頭那一隻。

  就在我想向前走去之際,只聽得暴發戶在我的身後,發出了一下慘叫聲,用力將我一推,已奔進了古董間,來到了古董櫥之前,停了下來。

  也在這時,在我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歎息聲。

  我也看到,古董櫥的玻璃破碎,放在裡面的其他東西,都完好無損,但是那一對價值三十萬英鎊,暴發戶新買來的瓷瓶,已經碎裂了?

  暴發戶奔到了古董架之前,手發著抖,怪聲叫了起來,兩個男僕和一個女僕也立時奔了進來。暴發戶轉過身來,臉色鐵青,指著仍然伏著不動的那只黑貓,厲聲道:"誰養的貓!"

  三個作人面面相覷,一起道:"我們沒有人養貓,這……這……一定是野貓?"

  暴發戶雙手握著拳,額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暴了起來,他的聲音也變得嘶啞,看樣子,他真像是要撲上去,將那只黑貓咬上兩口?

  我已經看出事情真是古怪之極。看來,一隻貓撞了進來,打碎了兩只花瓶,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因為貓是不知道花瓶價值的,三十萬鎊的花瓶和三毛錢的水杯,對貓來說,全是一樣的。

  可是,那一對花瓶,卻放在櫃中,櫃外有玻璃擋著,一隻貓的衝擊力量,是不是可以撞碎玻璃,還大成疑問,更何況什麼也不打碎,就壞了那一對花瓶。

  我心念轉動,忙道:"別惹那頭貓?"

  可是,已經遲了一步?

  暴發戶向著那頭貓,惡狠狠走了過去,伸手去抓那頭黑貓。

  而也就在這時,我的話才出口,黑貓發出了一下難聽之極的叫聲,身子聳了起來,貓的動作如此之快,連我也未曾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暴發戶已然發出了一下慘叫聲。

  那頭老黑貓落下地,一溜黑煙也似的自門中竄了出去。暴發戶的雙手,掩住了臉,血自他的指縫之中,直迸了出來。

  毫無疑問,他伸手抓貓,未曾抓中,但是貓爪子卻已抓中了他的臉。

  我連忙向他走去,一面向僕人喝道:"快打電話,召救傷車!"

  我來到暴發戶的面前,扶著他坐了下來,拉開他的手,暴發戶不斷呻吟著,他臉上的幾條爪痕十分深,只差半寸許,幾乎把他的眼球,都抓了出來,血在不斷流著,一時之間,也無法止得住。

  所有的客人都呆住了,暴發戶的太太、子女也一起奔了進來,亂成了一團,在那樣的情形下,反倒沒有人注意那對被打碎的花瓶了。

  救傷車不一會兒就趕到,暴發戶的頭上,紮起了紗布,送到了醫院中,一干人全跟到了醫院,暴發戶的太太,又嫌公立醫院設備不好,立時轉進了一家貴族化的私人醫院,我沒有跟去。

  那時,我心中真是不舒服到了極點。

  那頭大黑貓,它為什麼要特地來打碎那一對花瓶呢?它一定是特地來打碎那對花瓶的,世上雖然有不少湊巧的事,但斷乎不會如此湊巧。

  但是,一隻貓,它怎會知道花瓶在什麼地方?

  那大黑貓,那隻小木箱,這已使我可以肯定,事情和張老頭有關,那一對花瓶,原來是張老頭的?

  我一想到這裡,就走進了一個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找古董店的老闆。古董店的老闆在接到了我的電話之後,顯然想不起我是什麼人來了,我忙又道:"今天,你賣那一對宋瓷花瓶給人,我也在旁的。"

  古董店老闆"唔唔"地應著,道:"衛先生,你有什麼指教?"

  我道:"我想知道這一對花瓶的來源。"

  老闆呆了一呆:"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我加重語氣:"一定要告訴我,事實上,我受警方的委託調查這件事,你如果不肯對我說——"

  那古董店的老闆,是一個地道的生意人,生意人怕惹是非,而且,我那樣說,也不能說是故意恫嚇,事實上,張老頭和警方也多少有一點糾葛。

  我的話,果然起了一些作用,古董店老闆的聲音,顯得很慌張:"我不是不肯告訴你它的來源,事實上是我也不知道!"

  我問道:"那麼,這對花瓶,是如何會在你手上的?"

  老闆道:"一個人拿來,要在我這裡寄售,我只不過抽一點佣金,他已經收了錢,走了。"

  我並不懷疑老闆的話,我進一步問道:"那個人什麼樣子?姓什麼?叫什麼?"

  老闆發出了一兩下苦笑聲:"他年紀很大了,看來很普通,姓張。"

  我一聽得"姓張"這兩個字,便不禁吸了一口氣,我所料的,一點也不錯,那對瓷瓶果然是張老頭賣出來的,那只打破了瓷瓶的大黑貓,也正是張老頭所養的那只。

  我心中一面轉著念,一面道:"你和那位張先生,一定有聯絡的辦法的,是不是,不然,你如何能通知他,瓷瓶已經售出了?"

  古董店的老闆急得連聲音也變了:"不,我和他沒有聯絡,他每天打一個電話來問我,我才送走了你們,他的電話就來了,我就通知他來收錢。他一來,拿了錢就走了!"

  我聽到這裡,不禁歎了一聲,我相信對方講的是真話,那麼,我可以說一點收穫也沒有。

  雖然,我證明了那瓷瓶是張老頭的,但這一點,在我見到了那隻大黑貓之後,早已經肯定的了。

  我好半晌不說話,古董店老闆反倒著急了起來:"我會有什麼事?那一對花瓶,可是它的來歷有問題?"

  我忙道:"不,不,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之所以追查它的來源,也不是因為它的來歷有問題,而是另外一些極其神秘的事。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那對花瓶已經打碎了!"

  古董店老闆"啊"地一聲,驚叫了起來,雖然我只是在電話中聽到他的驚叫聲,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在他的聲音中,我還可以聽出那種極度的痛惜。而且他的那種痛惜,顯然不是由於金錢上的,而是痛惜一件珍品的被毀。

  他在驚叫了一聲之後,連聲道:"那怎麼會的?太不小心!那怎麼會的?"

  我道:"有一隻老黑貓,忽然衝了進來,撲向花瓶。連古董櫥的玻璃都打碎了,花瓶變成了一堆碎片!"

  古董店老闆連連歎息著,又道:"大黑貓?對了,那姓張的物主,第一次拿著花瓶來找我的時候,手中抱著一隻黑貓,古怪得很。"

  我心中略動了一動,對於整件事情,好像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但一時之間,卻還沒有辦法將這些零碎的概念組織起來。我說一聲"打擾",放下了電話,人仍然在電話亭裡,我在迅速地轉著念,企圖將我突然之間想到的一些零碎的概念,拼湊起來。

  但是我所得到的十分有限,而且,我在將我自己的想法重新思索了一遍之後,覺得那仍然是荒誕得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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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警犬殉職


  我的想法是,那對花瓶,是張老頭心愛的東西,由於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出售,但是他又不甘心那樣的實物落在別人的手中,所以又驅使那頭大黑貓,去將之打碎。

  這種想法的怪誕之處,是在於它的主角是一頭貓,如果不是貓,而是一狗的話,那麼,還或者勉強可以成立,因為狗能接受人的訓練,為人去做很多事,但是,從來也未曾聽說過,貓也能接受訓練,去做那麼複雜的一件事。

  我苦笑著,推開門,走了出來。

  由於我想到了狗,是以我走出了不幾步,便又站定。狗!狗和貓是對頭,狗對於貓的氣味,也特別敏感,如果我有一頭良好的警犬,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追蹤到它的主要張老頭?

  我截住了一輛街車,十分鐘之後,我在高級官宿舍中找到了傑美。傑美在聽了我的敘述之後,望了我半晌,才苦笑地搖著頭,仍然道:"好的,我和你一起找一頭警犬。"

  我知道他是不喜歡和我去做這件事的,因為站在一個警務人員的立場而言,只對犯罪事件有興趣,神秘的事情,不在他職責範圍之內。

  但是事情由他而起,如果不是在那次閒談之中,他說出了張老頭的事,就算我看到一隻老貓,打破了一對花瓶,我也決不會追查其中原因,所以他有責任替我做點事。

  傑美和我一起查了一下警犬的檔案,查出警犬之中,有兩只對於貓的氣味特別敏感,然後,我們就一起去看狗,我看到其中一隻,是十分雄俊的丹麥狼狗,我立時選中了它。

  傑美看我選好了警犬,如釋重負,說了一聲"恕不奉陪",又和帶領警犬的警員,吩咐了幾句,就自顧自地走了。我和那警員,帶著那頭丹麥犬,乘搭警車,直來到了暴發戶的家中。

  當我們進入那幢大洋房之際,那頭丹麥警犬已現出十分不安的神態來,不住發出"鳴鳴"地低吠聲,而且好幾次,用力想掙脫那警員手中的皮帶,經過警員連聲叱喝,情形仍然沒有改變多少。

  我自然注意到那頭丹麥警犬這種不安的神態,我知道,動物的感覺,比人敏銳不知多少,尤其是狗,有天生的敏銳的感覺。

  這時,這頭丹麥警犬,表現了如此的不安,是不是它已發現了什麼呢?

  可是,在我的眼中看來,華麗的大客廳中,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

  那警員的神色,也有點異樣,當我們向管家說明來意之際,那頭丹麥警犬,以一種十分怪異的姿勢,伏在地上,嗚嗚低吠著。

  那管家是認得我的,在聽我說了來意之後,他道:"好的,老爺和太太,仍在醫院中沒有回來,但這件事,我還可以作主。"

  我道:"那麼,請你帶我們到古董間去。"

  管家點著頭,轉身向前走去,那警員用力拉著皮帶,想將狗拉起來,可是那頭高大的丹麥警犬,卻仍然前腿屈著,後腿撐在地上,不肯起來,而且,它的低吠聲,聽來也顯得非常淒厲。

  那警員大聲呼喝著,雙手一起用力,才勉強將那頭警犬拉了起來。

  這種情形,連管家也看出有點不尋常,他問道:"怎麼了?這狗有什麼不對?"

  那警員道:"奇怪,這是一頭最好的警犬,從來服從性都是第一的,怎麼今晚會這樣子?"

  我道:"是不是它已經覺出這屋子中,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

  那位管家顯然十分迷信,我那樣一問,臉色發青忙道:"衛先生,別嚇人!"

  那警員皺著眉:"真奇怪,它或許聞到了什麼特別的氣味!"

  那頭丹麥警犬被拉得站起來之後,誰都可以看出,它的神態極其緊張,那警員拉著它向前走著,愈是接近古董間,它緊張的神態便愈甚,等到管家打開了古董間的門,它全身的短毛都一起豎起,對著古董間之內,大聲狂吠了起來。

  警犬的狂叫聲,不但震耳,而且還十分急亂,吠之不已。那警員又和我互望了一眼,拉著警犬,進入了古董間。一進古董間,那警犬一面狂吠著,一面向著古董櫥疾看病了過去。

  那一撲,來得極其突然,而且,十分意外,那頭丹麥警犬至少有一百磅重,這向前突然一掙一撲的力道,自然也極大,那警員手中的皮帶,一個握不住,竟然被它掙脫,帶著皮帶,疾撲而出。

  一看到身形那麼高大的一頭警犬,以如此勁疾之勢,疾撲向古董櫥,我也不禁大吃了一驚,那管家更是大聲急叫了起來。

  因為古董櫥中,還有許多古董陳列著,那頭黑貓,只不過打碎了一對瓷瓶,而這時,看那頭丹麥狼狗向前撲的情形,這古董櫥中東西,至少要被它打碎一大半!

  那警員,在這一剎那間,也呆住了,因為這實在是始料不及的事情。

  而那頭狗向前撲出去勢子,實在太快,誰都沒有法子阻得住它了!

  警犬是我帶來的,要是闖了祝,我自然也脫不了干係,我手心捏著一把汗,只等聽警犬撲上去,東西打爛的"乒乓"聲了。

  可是,那頭警犬,一撲到離古董櫥只有尺許之際,便陡地伏了下來,狂吠著,緊接著,又一個轉身,直撲到窗前。

  我記得,當那頭大黑貓,在打碎了花瓶之後,自古董櫥旁竄出來,也是竄到了窗台上,現在那頭狗也從古董櫥前,回撲到了窗台,由此可知,它的不安、它突如其來的行動和它的狂吠,全然是因為它聞到了那頭老黑貓留下來的氣味之故。

  一想到這裡,我叫了一聲:"拉到那頭狗!"

  可是,隨著我的叫聲,那頭丹麥狼狗突然又是一陣狂吠,自窗口反撲了過來,那警員立時趕過去,想將它阻住,可是狼狗用力一撲,竟將那警員撲倒在地,立時向門外奔了出去,去勢快絕!

  那警員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立時躍起,和我一起,向外追去。

  我們才一出古董間,就聽得屋後,男女僕人的一陣驚叫聲,和乒乓有東西倒地的聲音。等到我們追到後門一看,幾個僕人神色驚惶,我忙問道:"那頭狗呢?"

  一個男僕指著後牆,聲音發著抖道:"跳……跳出去了,那麼大的狗,一下子就跳出去了!"

  那警員連忙奔出了後門,後門外,是一條相當靜僻的街道,那裡還有那頭高大的丹麥狼狗的影子?

  那警員急得連連頓足,管家也從後門口走了出來:"衛先生,對不起,我要關門了!"

  我倒並不怪那個管家,因為剛才,那丹麥狼狗,要是直撲向古董櫥的話,這個禍闖得太大了。

  人點了點頭,管家忙不迭將後門關上,我對那警員道:"我們用車子去追。"

  我們急急繞到了前門,上了車,一直向前駛著,可是駛出了幾條街,仍然看不到那丹麥狼狗,而且,街道交岔,根本無從追蹤了。

  我和那警員相視苦笑,試想,帶著警犬來追蹤,想找到那頭大黑貓的去向,但是結果,卻連警犬都丟了,這實在是狼狽之極。

  然而,有一點,我卻可以肯定:那頭丹麥狼狗,一定是聞到了那頭大黑貓的氣味,,是以才一直跟蹤下去的,只可惜我們連狗也找不到了!

  我皺著眉,問那警員:"這隻狗,平時對貓的氣味,也那麼敏感?"

  那警員苦笑道:"沒有,雖然敏感,但從來不像這次那樣,我和它在一起,已經三年了,從來也沒有見過它像今天一樣!"

  我道:"狗是不會無緣無故失常態的,照你看來,是為了什麼?"

  那警員搖頭道:"不知道。"

  我又道:"它才一進屋時,神態緊張,像是十分害怕,你拖也拖它不動,後來,怎麼又突然掙脫了,向前猛撲了出去?"

  那警員歎了一聲:"這一類狼狗,極其勇敢,就算面對著一隻猛虎,它也敢搏鬥,我想,它開始時並不是害怕,只是不肯輕敵!"

  我沒有再說什麼,因為我心中的疑團,非但沒有得到絲毫解決,反倒更甚!

  那頭大黑貓,它和別的貓,有什麼不同呢?

  我不知道有什麼不同,但是一定有所不同,那可以肯定。因為它僅僅有一些氣味遺留下來,已經使那頭優良的警犬大失常態。那頭警犬,自然是知道這老貓有何異常之處的,可惜,警犬就算在,也不能告訴我們,何況它也不見了!

  我們又在街上兜了幾個圈子,那警員道:"算了,這頭警犬受過良好的訓練,它會自己回來,真對不起,要不要另外找一頭來試試?"

  我歎了一聲:"不必了!"

  那警員送我回家,他回到警局去。我剛進家中,神色不定,白素迎上來:"怎麼了?"

  我將一切經過都對他說了一遍,白素靜靜地聽著,等我講完,她才道:"這種事,如果早兩百年發生,那麼,這頭大黑貓,一定被認為是妖怪的化身,是成了精的妖怪!"

  我乾笑了一下,道:"看來,那真的不是的貓,是貓精!"

  白素柔聲地笑了起來。

  她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我卻知道,她是在笑我,因為沒有頭緒,心情激憤,而喪失了理智,我自己想一想剛才所下的結論,也覺得好笑。

  白素道:"不能算!"

  自然不能算,這件事,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實在太多,怎麼能算?

  首先,張老頭是什麼樣的人?他每天不停地敲打,是在做什麼?何以他第一次搬家,會留下了一副貓的內臟,他那隻大箱子中,那只六角形的盤子,一半釘滿了像釘子一樣的東西,又是什麼?那頭大黑貓,何以如此怪異?何以會大失常態?

  一連串的問題,或許其中的一個,有了答案之後,其餘的便會迎刃而解,但是,我卻連其中的最簡單的一個問題,也沒有答案。

  雖然,整件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我好奇心極其強烈,要是能就此罷手的話,那麼我以前,也遇不到那麼多奇事了。

  白素也知道,勸我罷手是不可能的事,她望了我半晌,才道:"我能幫助你什麼?"

  我苦笑著,攤了攤手:"連我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著手,你能幫我什麼?"

  白素沒有再說什麼,過了片刻,她用另一件事,將話題岔了開去。

  當天晚上,我睡得極其不安,做了許多雜亂而怪異的夢,以致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

  當我吃過飯,正在想著,用什麼法子才可以找張老頭時,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來,就聽到了傑美的聲音,他開門見山地道:"衛,要不要來看一看昨天的那頭警犬?"

  我略怔了一怔,他的問題,問得很怪,我道:"哦,那頭警犬回來了麼?"

  傑美道:"不,有人在一條巷子中發現了它,我們將它弄回來的,它死了!"

  我又怔了一怔,那頭高大的丹麥狗死了!我呆了極短的時間,才道:"死狗有什麼好看的?"

  傑美道:"你來,或者你看到了死狗,會對它的死因發生興趣的?"

  我急問道:"它是怎麼死的?"

  傑美道:"我們還不能肯定,要等你來了,一起研究,才能決定!"

  我知道又有什麼古怪的事情發生了,是以我說了一聲"立刻就來",放下電話,就直赴警局。

  到了警局,傑美已等在門口,昨天的那警員也在,還有幾個警官,我們略打了招呼,就向內走去,迎面卻遇上了傑克上校,上校見到了我們,伸手用力拍我的肩頭,道:"朋友,我不喜歡見到你,你一來,事情就來了!"

  我道:"上校,我並不是來看你,我是來看一頭死狗的!"

  傑克上校一定以為我在故意罵他了,面色立時一沉,傑美忙解釋道:"上校,有一頭警犬死了,我們請衛先生一起來研究一下死因!"

  傑克上校略呆了一呆,才笑著走了開去。我們一直來到了化驗室中,那裡,有一個小型的冷藏庫,昨天的那警員拉開了一個長櫃,我向那冷藏櫃中一看,也不禁呆住了!

  那是一頭十分巨大的死狗,遍體是血,全身幾乎已沒有什麼完好的地方,全身都被抓破,抓痕又細又長,而且入肉極深,有的甚至抓裂到骨!

  那樣細、長、深的抓痕,決不會是什麼大的猛獸抓出來的,一看到那樣的抓痕,就自然而然,使人聯想到貓的利爪!

  我吸了一口氣:"貓!"

  傑美點了點頭:"是貓的爪,但是,一頭九十七磅重、受過嚴格訓練的警犬,有可能給一頭貓抓死麼?"

  我苦笑了一下,想起我第一次偷進張老頭的住所之際,那頭大黑貓自我身後突然偷襲的情形。當時,我出手反擊,已經擊中了貓身,但是貓爪劃過,還是將我的衣袖抓裂了!

  我又想起那暴發戶臉上的抓痕,只要移近半寸,只怕連他的眼球,都會被抓出來!

  我喃喃地道:"別的貓,或者不能,但是那頭大黑貓卻能。"

  傑美是聽我說起過的那頭大黑貓的,他道:"原來你以前說的,張老頭的黑貓,是一隻山貓!"

  山貓是一種十分兇狠的動物,尤其北美洲山貓,其兇猛的程度,幾乎可以和豹相提並論,傑美這時,作那樣的推測,可以說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我卻可以肯定,那頭貓,不是山貓。

  山貓和貓的形態雖然相似,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沒有全黑的山貓,但是我卻可以分得出貓和山貓的不同之處。張老頭的那只是貓,是一隻大黑貓,而決計不是一頭山貓。

  是以我立時道:"誰說那是一隻山貓?"

  傑美指著那死狗:"如果不是山貓,你怎麼解釋這情形。"

  我只好歎了一聲:"我無法解釋,事實上這只貓實在太怪異了,如果不是為了那樣,那我昨晚也不會連夜來找你,想找到這只貓了!"

  傑美皺著眉:"本琿,這件事和警方無關,但是這只貓這樣兇惡,可能對市民有妨礙,我們要找到張老頭才行!"

  我道:"那最好了,警方要找一個人,比我一個人去找容易多了,一有他的消息,希望你告訴我。"

  傑美點頭道:"可以,其實,我看不出事情有什麼神秘,那只貓,一定是一頭兇狠的山貓。"

  我不和他爭,現在爭論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傑美沒有見過那只貓。

  我默默無言,又向那隻狗望了一眼,這頭丹麥狼狗在臨死之前,一定曾奮力博鬥過,它昨晚一聞到那頭大黑貓的氣味,如此不安,可能已經感到將會遭到不幸,但是,它還是竄了出去。

  我抬起頭來:"傑美,你至少有兩件事可以做,第一,狗爪之中,可能有那頭大貓的毛或皮膚在;第二,帶其他的警犬,到發現狗中的地方去調查。"

  傑美望著我,他的神色十分疑惑,分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

  過了片刻,他才道:"你說那是一頭普通的貓?"

  我大聲道:"我只是說,那不是山貓,只是一頭又肥又大的黑貓,它當然不普通,普通的貓,不能殺死一頭丹麥狼狗,我自己也受過這頭黑貓的襲擊,如果不是我逃得快,我臂膀上的傷痕,只怕至今未癒。"

  傑美苦笑了一下,他忽然道:"這件事,我請你去代辦,怎麼樣?"

  我呆了一呆,便反問道:"為什麼?是為了這件事,根本不值得警方人員作正式調查,還是因為有什麼別的原因?"

  傑美忙道:"當然是由於別的原因!"

  他略頓了一頓,不等我再發問,又道:"這件事,實在太神秘了,可是其間,又沒有犯罪的意圖,如果由警方來處理的話,連名堂都沒有!"

  我聽得他那樣說,倒也很同情他的處境,我來回踱了幾步,才點道:"好的,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你最好將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和你的上司傑克上校說一說,比較好些!"

  傑美道:"當然,你和上校也是老朋友了,他一定會同意由你來處理的,你需要什麼幫助,只管說,我們會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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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老布大戰老黑貓


  我本來已打定了主意,想向警方要幾頭警犬,但是這時卻改變了主意。

  當然,我仍然要利用狗來找那頭黑貓,因為事實證明,那頭老黑貓的氣味,極其強烈,狗可以找得到它,但是我卻要更好的狗。

  所以我道:"不要幫助,有了結果,我會告訴你,發現狗屍的地點是——"

  傑美將發現狗屍的地點告訴了我,我離開了警局,那時,我早已打定了主意,去找我的一個喜歡養狗的朋友,向他借一頭狗。

  那個朋友承受了龐大的遺產,生活過得極其舒服,一生除了養狗之外,沒有別的的嗜好,他的衣著,破舊得像是流浪漢,但是他手中所牽的狗,卻全是舉世聞名的好種,王公富豪也未必養得起。

  我和這位陳先生不算是太熟,只是見過幾次,但是我卻有把握向他借到一頭最好的狗,因為如此喜歡狗,最受他歡迎的客人,一定是專為他的狗而去的人。

  我駕了十多分鐘車,將車子停在一幢極大的花園洋房之前,那屋子有一個極大的花園,車子才停在鐵門外,就聽到花園中傳來了一陣吠叫聲,我覺得,一個人,能夠長期在那樣犬吠聲不絕的環境中而甘之如飴的,神經方面,總不能說是太正常。

  我下了車,按門鈴,四五頭大狼狗,向鐵門撲了過來,狂吠,前足搭在鐵門上,人立著。

  我按了大約兩分鐘,我知道,這間大屋子中,只有他一個人住著,因為不論他出多少工錢,都沒有僕人肯替他服務,所以我耐心等著。

  過了三五分鐘,我才看到他走了出來,他向鐵門走著,在他和身邊,有十幾隻大大小小的狗,在奔走跳躍,吠叫著打圈兒。

  他來到了鐵門前,看到了我,我道:"想不到吧,我來看看你的狗。"

  一聽說我是特意來看他的狗只,他高興得立時咧開了口,大聲呼喝著,那十幾隻狗,仍然在他的身邊打著轉,但是已不再亂吠,在鐵門前的幾隻大狼狗,也退了開去。

  他打開鐵門,讓我走了進去,有幾隻比較小的狗,立時走了過來,在我腳邊亂嗅,一頭大狼狗,霍地撲了過來,前足搭在我的肩上,伸長了舌頭。

  我忙叫道:"喂,叫你的寵物,別對我太親熱了!"

  他哈哈笑著,叱開了那頭大狼狗,和我一起走進屋子去,在我們身邊的狗,愈來愈多,少說也有三五十隻了。我們進了屋子,狗也跟了進來,我在破舊的沙發上坐下:"老陳,我想向你借一隻狗,要最兇惡善鬥的。"

  他呆了一呆,笑道:"怎麼樣,可是受了鄰居惡狗的欺負,想報仇?"

  我搖頭道:"不是,受了一頭貓的欺負。"

  老陳呆了一呆,忽然笑了起來:"你是在和我開玩笑了?"

  我搖頭道:"一點也不,老陳,這頭貓,已經抓死了警方一頭丹麥狼狗,那丹麥狼狗人立起來,比我還高——"

  我才講到這裡,老陳忽然驚叫了起來:"老湯,你說的是老湯?"

  我道:"是啊,你知道這頭狗?"

  老陳不安地來回走著:"這頭狗,是我送給警方的,怎麼,它給一頭貓抓死了,這……不可能吧,它勇敢兇猛得可以斗一頭獅子!"

  我苦笑道:"不論它如何兇猛勇敢,它死在貓爪之下!"

  接著,我將經過的情形,向他約略說了一遍,那頭死在貓爪之下的丹麥狗,原是他養的,那就再好也沒有了,他會知道,應該有哪一頭狗,才能夠對付那隻老黑貓。

  我在講完之後,才道:"所以,我來向你借一隻狗,能夠對付那頭貓的!"

  老陳又呆呆地想了片刻,才道:"照這樣的情形看來,只有派老布出馬了。"

  他所有的狗,是他最得意的,都叫"老"什麼,我不知道"老布"是一頭什麼樣的狗,但他是專家,他既然那麼說了,老布自然是他這裡最兇猛善鬥的狗了。

  那就是說,老布縱使不是全世界最兇猛善鬥的狗,也必然是全亞洲最善鬥的狗了。

  我望著屋子中團團打轉的那些狗:"那一頭是老布?"

  老陳笑了起來:"老布不在這裡,老布和那些狗不一樣,你跟我來!"

  他一面說,一面向外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到了花園中,更多的狗聚了過來,奔躍著,吠叫著,我看到好幾頭高大兇猛得難以形容的狗,我總以為老布一定在其中了,誰知仍不然,老陳帶著我,繼續向前走著。

  我們走過了一列久已未經修剪的矮冬青樹,說也奇怪,本來至少有幾十頭狗,跟著我們的,但是一到了那列冬青樹前,那許多狗,十之八九,已經掉頭奔了開去,只有三四隻特別兇猛的,還在冬青樹前,逡巡來往,可是也沒有跟我們走進來。

  我心中暗自稱奇,我們又走出了十來碼,我根本看不到有什麼特別勇猛的狗在,老陳忽然指著前面的一個土墩:"你看,老布正在休息!"

  我循他所指看去,不禁呆了一呆。

  老陳所指的,正是那個小土墩,而老陳指著,說那是老布的時候,我仍然以為那是一個小土墩,直到那"小土墩"忽然動了起來,我才看出,那是一頭狗。

  這頭狗,也不像是其他的狗一樣,一見主人,就搖尾狂吠,它只是懶洋洋地站了起來,這時,我才看出它之所以不搖尾的原因,是因為它根本無尾可搖,它沒有尾。它全身像是沒有毛一樣,只有士褐色的、打著疊起著皺的、粗糙的皮膚,身子粗而短,腿也是一樣,頭極大,臉上的皮,一層一層打著褶,口中發出一陣嗚嗚的低吠聲,形狀之慘,實在是無以復加!

  我不禁失聲道:"這是什麼東西?"

  老陳像是被我踏了一腳一樣。怪叫了起來:"這是什麼東西?這是老布,是全世界最美麗的狗、最勇敢的狗,它可以打得過一頭野牛,這種美麗的純種狗,世界上不會超過十隻!"

  我忙道:"是,可是它的樣子——"

  這是,老布正搖搖擺擺,看來很遲鈍地在向前走來,我一面說,一面想伸手去摸摸它那全是打褶皺紋的頭皮,可是老陳立時拉住了我的手:"別碰它,它的脾氣差一點。"

  我知道老陳所謂"脾氣差一點"的意思,是以我連忙縮回了手來。

  老陳走到一隻箱子前,打開箱蓋,取出了一根很粗的牛腿骨來,蹲下身,將骨伸向老布的狗口:"老布,表現你的牙力給客人看看!"老布低吠著,突然一張口,咬住了牛骨,只聽得一陣"格格"的骨頭碎裂聲,那根比人手臂還粗的牛骨,在老布短得幾乎看不見的牙齒之下,碎裂得像是雞蛋殼一樣!

  我不禁吸了一口氣:"好了,我相信它合格了,但是,它的脾氣如果不好,我怎能帶它出去辦事?"

  老陳道:"那不要緊,第一,我會交代它很服從你;第二,你必須將它當作是你的朋友,老布的性格很特別,它決不喜歡人家呼來喝去,遇到了強敵,它也不會大驚小怪,它是真正的高手,有高手風範,和別的狗完全不同!"

  我聽得老陳這樣形容他的狗,幾乎笑出聲來,但是我總算忍住了沒有笑。

  老陳示意我也蹲下身子來,這時,老布像是也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了,它掀著鼻子,像是在嗅著我。但是卻並不接近我。

  老陳握著我的手臂,將我的手,放在它的頭上,我接觸到了它的皮膚,只覺得它短而密的毛,就像是鋼刺一樣地扎手。

  老佈伏了下來,由我撫摸了兩下,老陳道:"你應該有所表示了!"

  我呆了一呆,才一面撫摸著老布,一面道:"老布,你真是一頭了不起的狗,多從來也未曾見過像你這樣的狗,你剛才表現的牙力,真叫人驚歎!"

  我不能肯定老布聽得懂我所講的話,但是老布這時,卻擺出一副很欣賞我對它誇獎的話的神態。據老陳的解釋是,狗嗅覺極其靈敏,像老布這樣的好狗尤甚,而一個人,心中念頭轉動的時候,會散發出各種不同的氣味,害怕的時候、歡喜的時候、憎厭的時候以及誠懇或虛假的時候,都有不同的氣味,狗可以分辨得出來,所以老布至少可以知道我誇獎它的那幾句話是真正出自在我的衷心,所以它很高興。

  這只是老陳的解釋,由於他是一個對狗如此著迷的人,是以他的話,我也只好抱著姑妄聽之的態度,但是老布卻的確對我友善起來了。

  老陳接著又拍著它的頭:"老布,他要請你去對付一個兇惡的敵人,你要盡力!"

  老布又低吠了幾聲,它的吠叫聲,是從喉間發出來的,聽來極其低沉。老陳道:"好了,你可以帶它走了!"

  老布的頸際,並沒有項圈,它的頸又粗又短,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能帶它走,老陳看出了我的難處,笑道:"我早就說過了,它和別的狗不同,它不要皮帶,你走哪裡,它會一直在你身邊跟著,記住,它脾氣還是不好,別讓別人碰到它的身子,尤其是頭部。

  我知道這絕不是泛泛的警告,是以我緊記在心中,老陳和我站了起來,一起向外走去。老布挪動身子,跟在後面,它的樣子,看來有些遲鈍。

  當我們和老布一起走出那一列冬青樹之際,滿園的犬吠聲,突然一起靜了下來,所有的狗,都留在原地,蹲伏著不動,如臨大敵地望定了老布。而老布卻若無其事,仍然蹣跚地跟著我們。

  老陳笑道:"老布初來的時候,有一頭兇惡的狼狗相欺負它,它先是一動也不動,後來,當圍旁邊的狗愈來愈多的時候,它一張口,就咬斷了那頭狼狗的頸,從此之後,情形就像現在那樣了!"

  我看了看花園中群狗的情形,也無法不相信老陳的話。

  我們一直來到了花園的門口,我才道:"老陳,老布要去對付的那頭貓,十分古怪,要是老布有了什麼不測,那怎麼辦?"

  老陳怒道:"胡說,老布打得過一頭饑餓的老虎!"

  我搖頭道:"萬一呢?"

  老陳道:"那也不關你事,我會再去找一頭比老布更好的狗——"

  他講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接著,便搖著頭:"實在沒有比它更好的狗了!"

  他蹲下來,在老布粗糙的頭上,拍打著,現出一副滿足的神情來。我心中在想,如果他看到了那頭丹麥狼狗慘死的情形,他或者就不肯將老布借給我了!

  但是,我只是想著,並沒有說出來,因為看來,老布確然是一頭非同凡響的狗,何況它要去對付的貓,不論多麼兇惡,總只是一頭貓。

  我也趁機拍著老布的頭,好使老布對我親熱些,然後,我走出門外,老布跟在我的身邊,知道它已由主人借給我了。

  我先打開了一邊車門,不等我催促,老布已經跳進了車子,坐在駕駛位的旁邊。

  別看老布在行動之際,好像很遲緩,但是它這一躍,卻是快得出奇,我對它的信心大增,上了車,直向那頭丹麥狗屍體被發現的地址駛去。

  那是一條巷子,巷子的一邊,是一列倉庫的房子,另一邊,是一幅空地,有木板圍著,空地中堆了不少舊機器和廢車身,巷子中也堆了不少雜物,車子根本無法駛進去,所以我在巷口停了車。

  我下車,老布也跟著下了車,它仍然靠在我的身邊,我知道狗屍是在巷子的盡頭處發現的,是以我向巷子中走去,一面注意著老布的神態。在剛一下車的時候,老布並沒有什麼異樣,可是才一走進巷子幾步,老布忽然蹲了下來,我繼續向前走了幾步,不見它跟上來,就停下來等他。

  當我轉過頭去看它時,發現老布的形體整個變了!

  老布身上的皮,粗糙而打著疊,本來鬆鬆地掛在身上,看起來樣子很奇怪。但是現在卻變成了全身的皮都光滑無比,那情形,就好像是它的身中忽然充進了一股氣。

  它站著,身子看來大了許多,神態更是威猛,連我看了,心中也不禁駭然,因為狗不論如何善解人意,總不過是一頭畜牲。

  雖然他的主人曾要它服從我,可是如果萬一它對我攻擊起來,要我赤手空拳,對付一頭神態如此猛惡的惡狗,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是以,我不由自主,向圍隔空地的木板靠了一靠,準備萬一老布向我撲過來時,可以趙過木板,向空地上逃走,那比在巷子中好得多了。

  可是,當我靠著木板站定之後,我立即發現老布的神態,在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威猛,目的並不在我的身上,而在巷子的前端,因為它的一雙眼睛,直視著巷子的盡頭,我循著它的視線向前望去,巷子的盡頭,除了堆著幾個木箱之外,卻又沒有什麼別的東西。

  而就在這時,老布開始行動了,它開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老布的腿,本來就短得可以,這時它在向前走去的時候,每跨出一步之後,四腿並不伸直,是以看來,像是肚子貼著地一樣。

  但是它那種全神戒備向前走出的形態,卻是極其威武的,就像是武俠小說中形容高手的動作經常所用的"相停嶽峙"一語。當它在向前走的時候,它看來不像是一頭狗,而像是一隻發現了獵物的獅子。

  我等它在我身邊走過,就跟在它的後面。

  幸而這時,巷子中一個人也沒有,不然,見到一狗一人,這樣如臨大敵地向前走著,一定會大驚小怪。

  老布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形態,走到了離巷子盡頭的那些木箱,約有七八碼處,才停了下來。它一停下,就發出了一陣驚人的吠聲。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老布的吠叫聲,它的吠叫聲如此之響亮,而且這樣突然,令得我嚇了一大跳,在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制止住它吠叫之際,它的整個身已經彈了起來,以極高的速度,向前撲去。

  它撲出的目標,顯然是那些大木箱,相隔還有七八碼左右,一撲就到,吠聲也更急。而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大木箱中,一聲貓叫,也撲出了一隻大黑貓來。

  老布的動作快,那隻大黑貓的動作更快,以致我根本無法看清老布和大黑貓,交手的"第一招"是如何的情形。

  但是,在貓叫和犬吠聲交雜中,第一個回合,顯然是老布吃了虧。

  因為我看到大黑貓一個翻滾,向外滾出開去,老布的背脊上已多了一道血痕,那大黑貓的貓爪是如此之銳利,一爪劃過,在老布粗糙的皮上,抓出了一道一尺來長、足有半寸深的抓痕。

  可是老布卻像是全然未覺一樣,大黑貓才一滾開來,老布立時一個轉身,立即向前撲出,而且,張開口向貓就咬。老布的口是真正的血盆大口,我真有點奇怪何以老布的顎骨所以作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張開,大黑貓的利爪又抓出,可是老布的一口,已經咬了下去。

  眼看那頭大黑貓,這次非吃虧不可了,我看,它的一條腿,非被老布一口咬了下來不可,但是大黑貓就在那一剎那間,一個打滾,在老布的頭前,滾了過去,利爪過處,老布的臉上又著了一下重的,鮮血瀝在牆上。

  這一下,老布也似乎沉不住氣了,一揚前爪,"拍"地一聲,一爪擊在老貓的身上,擊得貓兒又打了一個滾,發出了一下極難聽的叫聲。

  而老布雖然身上已有了兩處傷痕,它的動作只有更快,它趁熱疾撲而上,黑貓正在翻滾,已被老布直撲了上去,黑貓翻過身來,貓爪向老布的腹際亂劃,只見老布的腹際,血如泉湧。

  可是老布卻也在這時,咬住了黑貓的頭。

  老布是世界上最好的狗,這一點,我直到這時候,才算是體會了出來。

  在那樣的情形下,老布咬住了貓頭,它卻並不是一口就將貓頭咬了下來,而是微抬起頭,向我望來,要知道,這時,貓抓仍在老布的腹際亂抓,看來老布要被它的利爪將肚子剖開來了!

  我急忙奔了過去,黑貓的頭全在老布的口中,頸在外面,我一把用力抓住了黑貓的頸皮,老布立時鬆了口,我將那隻大黑貓,提了起來。

  大黑貓再兇,頸際的皮被我緊緊抓住,它的利爪,也抓不到我的身上,只見它四爪箕張著,銳利的貓爪,閃閃生光。

  老布發出一陣低吠聲,居然又向前走了幾步,淌了一地血,才陡地倒了下來。

  這時,我不禁慌了手腳,老布如果得不到搶救,一定會流血過多而死,也直到它倒了下來,我才看出它腹際的傷痕有多麼深、多麼可怕。

  幸而就在這時,我看到有兩個人,從巷子的口中經過,我立時大聲叫了起來。那兩個人聽到我的叫喊聲,奔了時來。

  我一手仍然緊緊地抓著那頭大黑貓的頸皮,大黑貓發出可怕的叫聲,掙扎著,力道十分大,我要盡全力,才不致給它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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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化驗中截貓尾的結果


  那兩個人奔到我面前,看到這等情形,呆了一呆,他們實在是無法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我大喝道:"別呆著,快打電話叫救傷車來!"

  那兩人又是一呆:"先生,你受了傷?"

  我喘著氣:"不是我,是這頭狗!"

  我伸手指著地上的老布,老布不像是躺在地上,簡直是淌在一大泊鮮血之中。

  那兩個人搔著頭,我心中雖然急得無可形容,但是也知道事情有點不怎麼妥當了,救傷車是救人的,就算救傷車來了,見到受傷的是一條狗,也必然不顧而去,說不定還要告我亂召救傷車之罪。

  可是,怎麼辦呢?老布必須立即得到急救,它決不能再拖延多久了,而我又要制住那頭黑貓,絕不能再讓它逃走,我喘著氣,急得一身是汗:"你們會開車?我的車子就在巷口。"

  那兩個人一起點頭。

  我忙道:"那麼,請你們抱起這頭狗來,我送它到醫院去,我給你們每人一千元報酬,這頭狗,是世界上最好的狗。"

  那兩個人立即答應了一聲,一個還脫下了外衣,扯成了布條,先將老布的身子紮了起來,才抱著它,向巷口走去,一路滴著血。

  到了車旁,我取出了車匙,叫兩人中的一個打開了行李箱,我準備將那頭大黑貓,鎖在行李箱中。

  我抓住了那頭黑貓的頸際,一個人幫我托起了行李箱蓋業,那頭大黑貓在不斷掙扎著,我是領教過它動作之敏捷的,是以,當行李箱打開之後,我不禁躊躇了起來,我是不是可以將黑貓放進去,而從容合上行李箱蓋,將它困在裡面呢?

  當然,我的動作可以快到半秒鐘就完成,但是,只要有半秒鐘的空隙,那頭黑貓就可能逃走了。

  我在車子旁呆了幾秒鐘,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那兩個人反倒著急了起來,其中的一個催著我:"喂,你發什麼呆?那狗要死了。"

  我忙道:"我在考慮如何將這只貓關進行李箱去!"

  站在我身邊的那人道:"你怕它逃走?將它拋進去,不就可以了?"我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採取妥善的辦法,自然也沒有時間,去向那人解釋這隻老黑貓是如何異乎尋常,因為這時,與多一分鐘的軀擱,就可能影響老布的性命。

  我先揚起手臂,將那頭黑貓高高提了起來,那貓一定知道將會有什麼事發生,所以它在被我提高的時候,發出可怕的嗥叫聲來。

  那種聲音,實在不應該由一頭貓的口中發出來的,是以在我身邊的那人,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我左手抓定了行李箱的蓋,高舉起來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摔,五指鬆開。

  老黑貓被我結結實實地摔在行李箱中,而我的右手,也立時向下一沉,"砰"地一聲,行李箱蓋蓋上了,我雙手的動作,配合得十分之好,相差不會超過十分之一秒。但是,我還是對那只黑貓估計太低了。

  行李箱蓋\"砰"地蓋上之前的一剎那,黑貓一面發出可怕的聲音,一面已經向外竄了出去。我一看到這種情形,連忙後退,同時也將我身邊的那人拉了開去。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們兩人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要是被大黑貓迎面撲中的話,那就非步老布的後塵不可。

  我拉著那人疾退出了兩步,只聽得一陣可怕的嗥叫聲和抓搔聲,黑貓仍然在行李箱上。我看到在它的利爪過處,車身上的噴漆,一條一條,被抓了下來,黑貓全身毛聳起,眼張得老大,那情形真是可怕極了。

  在開始的時候,我還弄不清那是怎麼一回事,我還以為那頭黑貓恨極了我,要作勢向我撲過來對付我,是以又後退了幾步。

  然而,我立即看清楚了,黑貓並不是不想走,而它不能走,因為我的動作快,它雖然及時向外竄來,但是還差了那麼一點:它的尾巴,夾在行李箱蓋之下了!

  這時,它正在竭力掙扎著,它的利爪,抓在車身上,發出極其可怕的聲音來。

  當我看清了這樣的情形之後,我不禁呆住了!

  我該怎麼辦?我不能任由它的尾巴夾在行李箱蓋之下而駕車走,我也沒有法子再打開行李箱蓋來,因為一打開箱蓋,它一定逃走!

  我呆了約莫半分鐘,已坐在司機位上的那人,又大聲催促著。

  我一橫心:"我們走!"

  我和另一個人,一起走進車廂,在那一剎那間,我的決定是:先將老布送到獸醫院去再說!

  就在我們兩人相繼進入車子之際,車子發動,也就在那時,黑貓發出了一下尖銳之極、令我畢生難忘的慘叫聲,帶著一蓬鮮血,直竄了起來。

  我轉過頭去,鮮血瀝在車後窗的玻璃上,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得狠清楚,黑貓自車身上,越過了圍住空地的木板,竄進了空地之中。

  它的尾巴,斷了大半截,斷尾仍然夾在行李箱蓋之下,那一大蓬鮮血,是它掙斷了尾巴的時候冒出來的。

  看到這種情形,我不禁啼笑皆非!

  費了那麼大的勁,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捉到這頭老貓,從老貓的身上,再引出它的主人張老頭來,來解釋那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現在,鬧得老布受了重傷,我卻仍然未曾得到那頭貓。

  如果勉強要說我有收穫的話,那麼,我的收穫,就是壓在行李箱蓋下的那截貓尾。

  我苦笑著,時間不允許我再去捉那頭貓了,老布等著急救。

  而事實上,就算我有足夠時間的話,我也沒有可能捉得到它了!

  我只好吩咐道:"快到獸醫院去!"

  車子由那兩人中的一個駕駛,車廂中也全是血,那是老布的血,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我曾經對付過許多形形式式極難對付的人和事,我不得不承認,到現在為止,最叫我頭痛、感到難以對付的,就是這頭又大又肥又老又黑的怪貓。

  車子到了獸醫院,老布被抬了進去,我給了那兩個人酬金,他們歡天喜地地離去,我和獸醫談了幾句,又來到獸醫院之外,打開了行李箱蓋。

  行李箱蓋一打開,半截貓尾,跌進了行李箱中。我拎著尾尖,將那半截貓尾提了起來,苦笑了一下。

  要扯斷一截那樣粗的尾巴,連皮帶骨,決不是尋常的事,我真懷疑一隻貓是不是有那麼大的力量和勇氣,來扯斷自己的尾。

  但是無論如何,這只貓做到了!

  我呆了片刻,順手拿起行李箱中的一塊膠片,將那段貓尾包了起來。

  在那時候,我真還未曾想到,這半截貓尾有什麼用處,能給我什麼幫助。

  但是我還是將之包了起來,因為這是我唯一的收穫了。然後,我又回到獸醫院,先洗淨了我手上的血,才去看老布。獸醫已經替老布縫好了傷口,老布躺在一張床上,一動也不動,我走到它的身邊,它只是微微睜開眼,我問獸醫道:"它能活麼?"獸醫道:"如果人傷得那麼重,肯定不能活了;但是狗可能活著,動物的生命力,大都比人強得多,不過現在我還不能肯定,至少要過三天,才能斷言。"

  獸醫望著我,望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間,他臉上現出極度疑惑的神色來,道:"這是一頭極好的戰鬥狗,是什麼東西,令它傷成那樣的?它好像和一頭黑豹打過架。"

  我苦笑道:"它和一隻黑貓打過架。"

  獸醫呆了一呆,看他的神情,多半以為我是神經病,所以他沒有再和我說下去,又拿起注射器來,替老布注射著,我轉過身,打了一個電話給老陳,告訴他老布在獸醫院,傷得很重。

  老布受傷的消息,給予老陳以極大的震動,在電話中聽來,他的聲音也在發顫,他道:"我就來,告訴我,它怎麼樣了?"

  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老布,我只好苦笑道:"我只能告訴你,它還有沒有死!"

  老陳一定是放下電話之後,立即趕來的,他的車子還可能是闖了不知多少紅燈,因為十分鐘之後,他就氣急敗壞地闖了進來。

  那時,老布連眼也不睜開來,我以為老布已經死了,還好獸醫解釋得快,說他才替老布注射了麻醉劑,使他昏迷過去,以減少痛苦,要不然,老陳真可能嚎啕大哭。

  我向老陳表示我的歉意,令老布受了得傷,但是老陳根本沒有聽到,他只是在向獸醫發出一連串的問題。老陳是養狗的專家,對於醫治護理傷狗的知識十分豐富,問的問題,也很中肯。

  我和他說不幾句,他就揮手道:"你管你的去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我歎了一聲,知道我再留在這裡,也是沒有用的事。是以我走了出來,上了車子,呆坐了片刻,才駕著車離去,我心中實是亂到了極點,所以,在半小時之後,我竟發覺自己,一直只是漫無目的地駕著車,在馬路上打著轉!

  我勉力定了定神,才想起在車子的行李箱裡,還有著一截貓尾巴在。

  這隻大黑貓,既然如此怪異,我有了它的一截斷尾,或許可以化驗出什麼來。警方有著完善的化驗室,我自然要去找一找傑美。

  我駕車直驅警局,找到了傑美,和他一起來到化驗室,當然,我拿著那截貓尾。化驗室主任看到那截貓尾,便皺起眉來:"你的目的是什麼?"

  傑美望著我,我只好道:"我想知道,這只貓,和別的貓是不是有所不同?"

  主任的聲音尖了起來:"你在和我開玩笑,貓就是貓,有什麼不同?"

  我只好陪著笑,因為我的要求,對一個受過嚴格科學訓練的化驗室主持人而言,的確是有點想入非非的。

  我支吾著道:"或許可以查出一點什麼來,例如這只貓的種類、它的年紀,等等。"

  主任老大不願意地叫來了一個助手,吩咐助手去主持化驗,就轉身走了開去。我和傑美兩人,自化驗室中,走了出來。

  傑美以一種十分誠懇的態度,拍了拍我的肩頭:"衛斯理,這件事,我看算了吧!"

  我瞪著眼:"算了,什麼意思!"

  傑美道:"我的意思是,別再追樣下去了,你也不致於空閒到完全沒有事情做,何必為一頭貓去煩個不體?"

  我呆了片刻,才正色道:"傑美,你完全弄錯了,站在一個警員的立場而言,這件事,的確沒有再發展下去的必要了!"

  傑美笑著:"在你的立場,又有何不同?"

  我道:"當然不同,在我而言,這件事,還才開始,我剛捉摸到這件神秘莫測的事的一點邊緣,你就叫我放棄,那怎麼可能?"

  傑美攤著手:"好了,你是一個神秘事件的探索者,正如你所說,警方對這件事,已經一點興趣也沒有,化驗一截貓尾,在警方的工作而言,可以說,已到了荒唐的頂點。"

  我明白了態美的意思,心中不免很生氣:"我知道了,自此之後,我不會再來麻煩你們,事實上,本市有好幾傢俬人化驗所,設備不比這裡差,既然你認為這件事荒唐,我去將貓尾回來。"

  傑美看到我板起了臉說話,顯然生氣了了,他忙陪笑道:"那也不必了,何必如此認真。"

  我冷笑道:"這半截貓尾,是我唯一的收穫,我不想被人隨便擱置一旁,作不負責任的處理,我要詳盡的報告,對不起,我一定要拿回來!"

  看到我這樣堅持,傑美也樂得推卸責任,他考慮了片刻,才道:"也好,由得你。"

  他轉身走進去,將那半截貓尾取了出來。我心中生氣,也不和傑美道別,逕自上了車,到了另一傢俬人的化驗所。

  那化驗所的人員,看到了我提著半截貓尾來,要求作最詳盡的化驗,也不禁覺得奇怪,但是他們的態度卻比警方化驗所人員好得多,接受了我的要求,並且答應盡快將結果告訴我。

  在接下來的兩天中,我真可以說是苦不堪言。因為老陳堅持要在獸醫院中,日夜不離,陪著老布,照顧他所養的那一大狗的任務,便落在我的身上。

  老布的受傷,是因我而起的,這樁任務雖然討厭,但是我卻也義無反顧。

  一直到第三天,老陳才回來了,他神情憔悴,但是情神倒還好,因為老布已經渡過了危險期。

  我回到家中,足足沐浴了大半小時,才倦極而臥,才朦朦朧朧醒來,白素正站在我的身邊:"那家化驗所的負責人,打了好幾次電話來,我看你睡得沉,沒有叫醒你。"

  一聽得那樣的話,我倦意立時消除,一翻身坐了起來,白素己替我接通了電話。

  我拿過電話聽筒來,劈頭第一句就問道:"有什麼特別的結果?"

  那負責人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並沒有立時回答我的問題,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道:"我們已證明,那是一頭埃及貓,不過,你最好來一次。"

  我追問:"有什麼特別?"

  那負責人堅持道:"電話中很難說得明白,你最好來一次,我們還要給你看些東西。"

  我心中十分疑惑,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現了什麼,但是那一定是極其古怪的事,可以說是沒有疑問的了,而希望有不同尋常的發現,那正是我的目的,是以我放下電話,立即動身。

  我被化驗所的負責人引進了化驗室,負責人對我道:"我們以前,也作過不少動物的化驗,大多數是狗,你知道,動物的年齡,可以從它骨骼的生長狀況之中,得到結論的。"

  我點頭道:"我知道。"

  負責人帶我到一張台前,台上有一具顯微鏡,他著亮了燈:"請你看一看。"

  我俯首去看那具顯微鏡,看到了一片灰白色的、有許多孔洞、結構很奇特的東西。一面看,我一面問道:"這是什麼?"

  負責人道:"這是一頭狗的骨骼的鈣組織切片,這頭狗的年齡,是十七歲,骨路的鈣化,到了相當緊密的程度,沒有比較,或者你還不容易明白的。"

  負責人換了一個切片:"這是十歲的狗。"

  我繼續看看,一眼就看出了它們之間的不同,鈣組織的緊密和松有著顯著的分別。

  我道:"你想叫我明白什麼?"

  負責人又替我換了切片:"請看!"

  我再湊眼去看,看到的仍是一片灰白,我知道,那仍然是動物骨骼鈣組織的切片,可是,那灰白的一片,其間卻一點空隙也沒有。

  非但沒有一點空隙,而且,組織重疊,一層蓋著一層,緊密無比。

  我道:"這一定是年紀很大的動物了!"

  負責人望著我:"這就是你拿來的那半截貓尾的骨骼鈣組織切片。"

  我呆了一呆,感到很興奮,總算有了多少發現了,我問道:"那麼,這貓有幾多歲?"

  負責人的臉上現出十分古怪的神色來,他先苦笑了一下,才道:"兩天前我已經發現了這切片與眾不同之處,我曾請教過另外幾位專家——"

  我感到很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頭,道:"這頭貓,究竟多老了?"

  負責人揮了揮手:"你聽我講下去,其中一位專家,藏有一片鷹嘴龜的骨骼鈣組織切片標本,那頭鷹嘴龜,是現時所知世界上壽命最長的生物,被證明已經活了四百二十年的。"

  這時,我倒反而不再催他了,因為我聽到了"四百二十年"這個數字,我呆住了。

  從他的口氣聽來,似乎這頭黑貓,和活了四百二十年的鷹嘴龜差不多,這實在是不可能的。

  然而,我還是想錯了!

  負責人的笑容更苦澀,他繼續道:"可是,和貓尾骨的切片相比較,證明這只貓活著的時間更長,至少超過四倍以上。"

  我張大了口,那負責人同樣也以這種古怪的神情,望定了我。

  過了好半晌,我才道:"先生,你不是想告訴我,這只貓,已超過了一千歲了吧?"

  負責人有點無呆奈何道:"一千歲,這是最保守的估計。衛先生,如果不是靠估計,撇開了我們所有原來知道的知識不論,單就骨骼鈣組織切片的比較,那黑貓已經超過了三千歲了。"

  我嚷叫了起來:"太荒誕了,那不可能!"

  負責人搖著頭:"可是,這是最科學的鑒別動物生活年齡的方法,動物只要活著,骨骸的鈣化,就在不斷進行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因為在那剎那間,我有點站立不穩之感。

  我早已看出那頭黑貓,又肥又大,是一頭老貓了,但是,無論我怎麼想,也無法想到它竟老到三千多歲。而且,化驗室負責人說"超過三千歲",正確的數字,他不能肯定。人類的文明記載,才多少年?說長一點,算是四千年吧,那麼,這頭黑貓難道老得和人類的文明一樣,它竟是那樣的一頭老貓!

  我坐定了之後:"所長,那不可能。"

  所長攤開了手:"這也正是我的結論:那不可能。然而,我又無法推翻觀察所得,所以我要請人你來,和你當面說說。"

  我只覺得耳際"嗡嗡"直響,過了好一會,我才又道:"其它還有什麼發現?"

  所長道:"其它的發現很平常,證明那是一頭埃及貓,貓正是由埃及發源的。"

  我站了起來,有這樣的發現之後,我更要去找這頭大黑貓和張老頭了。

  我真懷疑,張老頭養這頭貓,不知是不是知道這頭貓已經老得有三千多歲了?

  我走向化驗所的門口,所長送我出來:"那半截貓尾,你是要帶回去,還是——"

  我道;"暫時留在你們這裡好了!"

  所長忙道:"好,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看看這一頭貓,這實在不可能。"

  我已經在向外走去了,可是突然間我想起來:"所長,你說你曾邀請專家來研究過,他們的意見怎樣,請你說一說。"

  所長道:"有幾位專家說,這只貓一定患過病,或是由於內泌不正常,所以形成了骨骸鈣組織的異常變化,我覺得這是最合理的假定了。"

  我呆了半晌,任何貓,即使是一頭兇惡得如同那頭大黑貓一樣的貓,也決計不可能有三千歲那樣長壽。事實上,除了某些植物之外,根本沒有如此長命的生物。那麼,看來,所長所轉達的專家們的意見,才是合理的解釋。

  然而,當我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眼前又出現那隻大黑貓的那一對眼睛來,如此光芒隱射、如此深邃,那看來,不像是一對貓的眼睛,倒像是什麼有著極其深遠的智慧的生物一樣,這對眼睛,使人有它比聰明的人類更聰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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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妖貓的報復


  我腦中的思緒很亂則以我在不由自主地搖著頭。

  所長又重提剛才的話:"如果你有那頭貓,我想詳細檢查一下。"

  我問道:"你還想發現什麼?"

  所長略想了一想:"剛才我對你說的,那位專家的準則,聽來好像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但是事實上也有它不合理之處!"

  我望著他,老實說,我的心中,反倒願意那位專家的解釋正確。我曾給不少怪異的事弄得心神不定,但是從來也未曾像這一次一樣,給一頭貓弄得這樣顛倒過,我實在不想再提起任何有關那只貓的事了,所以我寧願它是一隻普通的老貓,只不過是有某些不正常,是以才形成了它骨骼鈣組織的異常變化。

  可是,所長卻又說那不合理!

  我望著所長,並沒有出聲,所長接著又道:"你知道,任何生物,都有生長的極限,簡單地說,一頭貓,如果它的骨骨鈣組織已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它早就無法活下去了。"

  我略怔了一怔:"可是這頭貓,卻是活生生的!"

  所長皺起了眉:"所以我才要看看這只貓,衛斯理,用人的情形來作譬喻,這種情形,就像是有'靈魂'頂著一個早已死亡的殭屍復活了!"

  聽得所長那麼說法,我不禁苦笑了起來。

  事情愈來愈荒誕了,我呆了好一會,才道:"你為什麼不說有'靈魂'借用了那只貓的身體呢?"

  所長像是自己也知道這種假設太不可思議了,是以他也自嘲地笑了起來:"借屍還魂的事,究竟不怎麼可靠,而且,人的屍體有機會被保存幾千年,貓的屍體有什麼機會,被保存幾千年?"

  我思緒本就已經夠亂的了,再給所長提出了"借屍還魂"這個問題來,我更是茫然摸不著一點頭緒。在那樣的情形下。我莫名其妙地變得暴躁起來,大聲道:"太荒謬了,根本不可能有借屍還魂的事!"

  所長睜大了眼,奇怪地望著我:"咦,我一直認為你是想像力極豐富的人,你一直說,宇宙之間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所謂不可能,是人類的知識還未發展到這一地步,是自我掩飾的詞令。為什麼你今天忽然改變了想法?"

  我無法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只好苦笑著,拍著他的肩頭:"請原諒我,因為我實在給這頭貓弄得頭昏腦脹,不想它再出什麼新的花樣了!"

  所長搖著頭:"不要緊,我也不過隨便說說。"

  我歎了一聲:"我一定會盡力去找那頭貓,和它的主人,找到之後我通知你。"

  所長高興地答應著,送我出來。

  到了外面,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了馬路上的那麼多行人,才肯定我自己仍然是在我所熟悉、生長的世界之中。

  我一定要找到那頭貓,要在一個大城市中找到一頭貓,那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要找一個人的話,那就容易得多了,所以我下定決心,我要找到張老頭。

  那頭貓是張老頭養的,張老頭甚至經常帶著它外出(古董店老闆說的),那麼,張老頭對這只貓一定極其熟悉,我想,如果找到了張老頭,事情一定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不會像現在那樣一片迷霧了。

  但是,要找張老頭的話,該如何著手呢?

  我一面走,一面在想著,終於決定了去找古董店的老闆。

  當我見到了古董店老闆之際,他對那一對被貓打碎了的花瓶,不住欷噓,並且告訴我,那暴發戶也去找過他,希望再找一對同樣的花瓶。

  這正合我的來意,我慫恿他登一個廣告,表示希望和那位出讓花瓶的張先生見面,我替他擬了這則廣告,廣告的文字,暗示著這對花瓶的賣主,如果和古董店老闆再見面的話,可以有意想不到的額外的好處。

  人總是貪心的,我想,張老頭在看到這則廣告之後,或者會出現和古董店老闆聯絡。

  我除了這樣做之外,似乎已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可想了。

  本來,我也想到過,那頭黑貓自己扯斷了尾,血淋淋地逃走,或者張老頭會帶它到醫獸院去,我似乎應該到全市的獸醫院去調查一下。

  但是,我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則,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遲了,如果張老頭曾帶貓求醫,一定早已去過了。二則,我認為那頭貓既然如此異乎尋常,那麼,張老頭十之八九,不會帶它去求醫的。

  我回到了家中,每天都等古董店老闆來通知我張老頭出現的消息。可是一連等了七八天,都是音訊杳然。

  白素看到我有點神魂顛倒,不住地勸我放棄這件事。事實上,張老頭要是不出現的話,我想不放棄,也不可能了。

  天氣漸漸涼了起來,是在離開我和化驗所所長談話的十天之後,那一天,我們夜歸,我和白素由一位朋友的車子送回來。

  為了不過分麻煩人家,車子停在街口,我們走回家,當然要走的距離不會太長,大約是兩百碼左右。

  那時,是凌晨三時,街上靜得出奇,我才走了十來步,就停了下來,十分惑疑地問:"你覺得麼?"

  白素呆了一呆:"覺得什麼?"

  我有點緊張地道:"好像有人躲在黑暗中望著我們!"

  一個敏感的人,是時時會有這種感覺的,我是一個敏感的人,白素也是。這時,我看白素的神情,顯然她也有了同樣的感覺。

  覺得有人在暗中監視著自己,那是一種十分微妙、很難形容的事。當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實際上,還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見黑暗之中有什麼眼睛的光芒,但是卻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感覺,使得人感到極度的不舒服。

  白素和我的腳步慢了下來,我低聲道:"小心,可能會有人向我們襲擊。"

  白素緩緩吸了一口氣:"那麼靜,要是有什麼人向我們襲擊的話,一定會有聲響發出來的。"

  我們一面說,一面仍然在向前走著,已經可以看到家門了,我又低聲道:"未必,或許當我們聽到什麼聲音時,已經遲了!"

  愈是接近家門口,那種被人在暗中監視著的感覺愈甚,可是四周仍是靜得出奇,一個人也沒有。我和白素都感到十分緊張,我們終於到了門口,沒有什麼事發生,我取出了鑰匙來。

  就在我要將鑰匙插進鎖孔之際,忽然聽到白素叫道:"小心!"

  那真是不到百份之一秒之間發生的事,白素才一叫,我便覺出,半空之中,有一團東西,向著我的頭頂,直撲了下來。

  而也就在那一剎那間,白素一面叫,一面已然疾揚起她的手袋來。

  那團自我頭上撲下來的黑影,來熱快到了極點,但是白素的動作也很快,"拍"地一聲,手袋揚起,正打在那團東西上。

  那團東西,發出了一下可怕的叫聲,也就在那一剎那間,我陡地想起,自半空之中向我真誠下來的,正是那頭老黑貓!

  也就在那一下難聽之極的貓叫聲中,我的身子,陡地向後一仰,我已看清了那頭貓,它那雙暗綠的眼睛,閃著一種妖光。

  白素的手袋擊中了它,但是它的身在半空中翻騰著,利爪還是在我的肩頭上疾抓了一下,使我感到了一陣劇痛,我立時飛起一腳,正踢在它的身上,它再發出了一下怪叫聲,又滾了開去。

  等到我和白素一起趕過去追它時,它早已跑得蹤影不見了。

  這一切,加起來,只怕還不到十秒鐘,我感到肩頭疼痛,白素也驚叫了起來:"你被它抓中了!"

  我低頭看去,肩頭上的衣服全碎了,血在沁出來,我吸了一口氣:"快進去!"

  白素急急開門,我已將上衣和襯衫,一起脫了下來,肩頭上的傷痕,約有四寸長,還好,入肉不是太深,但是也夠痛的了。

  進了屋子,白素替我用消毒水洗著傷口,又紮了起來:"這貓……我看你要到醫院去。"

  白素在那樣說的時候,滿面皆是愁容。

  而我的心中,也覺得不是味道到了極點,我曾和許多世界上第一流的搏擊專家動手,而了無損傷,可是現在地叫貓抓了一下,那自然不是滋味之極了。可是看到白素那樣著急,我只好裝著輕鬆一些:"到醫院去?不致那麼嚴重吧!"

  白素卻堅持道:"一定要去!"

  我也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那只貓,分明是有備而來,向我來報斷尾之仇的,雖然,從來也沒有貓爪上有毒的記載,可是那是一頭異乎尋常的怪貓,誰知道它的爪上有些什麼?

  為了安全計,我的確應該到醫院去,接受一些預防注射,是以我點了點頭。

  我們立即離開了家,在車中,我仍然努力在開解白素,我笑道:"這倒是一篇很好的神秘小說的題材,這篇神秘小說,就叫著'妖貓復仇記'好了!"

  白素一面駕著車,一面瞪了我一眼:"別不將這只貓當作一回事,它既然能找到你,一定不肯就將你抓一下就算了!"

  我笑了起來:"是麼?它還想怎樣,難道想將我抓死?"

  白素皺起了眉不說話。

  這時,我自然沒有把白素的話放在心上,因為不論怎樣,我的"敵人"只不過是一頭貓,要是我連一頭貓也鬥不過的話,那還像話麼?

  所以,當時我只覺得好笑。

  但是,當我從醫院中回來之後,我就笑不出來了。

  在醫院中,我接受了幾種注射,醫生又替我包紮了傷口,等到我回家的時候,天已亮了。

  還未打開家門,我就首先發現,有一塊玻璃碎了,而一推開家門,看到客廳中的情形,我和白素兩人都呆住了!

  我立時發出了一下怒吼聲——這是任何人看到了自己的家遭到這樣卑鄙而徹底的破壞之後,所必然產生的一種反應。

  我雙手緊緊地捏著拳,直捏得指節"格格"作響,白素則只是木然站著。過了好一會,白素才首先打破沉默:"我早知道它會再來的!"

  我在那一剎那間,有天旋地轉之感,客廳中的破壞,是如此之甚,所有可以撕開的東西,都被撕成一條條,桌布、皮沙發的面、窗簾,都變成了布條,甚至連地毯也被撕裂了。

  牆上掛著的字畫,全成了碎片,有很多,好像還曾被放在口中咀嚼過。

  所有可以打得碎的東西,都打成了粉碎,甚至一張大理石面的小圓桌,上面也全是一條一條的抓痕,石屑散落在桌面和地上。

  如果說這樣的破壞是一頭貓所造成的,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一件事。

  但是,那的而且確是一頭貓所造成的!

  是貓的利爪,將一切撕成了碎片,是貓打碎了一切可以打碎的東西。自然,那不是一頭普通的貓,就是曾被我捉住過、弄斷了它尾巴的那頭妖貓!

  我和白素互望著,我們的心中,都有說出來的氣憤,家中的一切陳設傢俬,全是我們心愛的,我們的家,是一個溫馨可愛的家,但是現在,一切全被破壞了,最令我們氣憤的是,對方只是一頭貓,就算你捉到了它,將它打死了,又怎麼樣?它只不過是一頭貓!

  我們慢慢地向前走去,到了樓梯口,白素身子忽然微微發起抖來:"樓上不知怎麼樣了?"

  我陡然地吸了一口氣,像是發瘋一樣地向上,衝了上去。還好,樓上的一切,沒有損壞,我打開了幾間房門,房間內的一切,也未曾損壞。我和自素,一夜未睡,都已經相當疲倦了,但是我們都沒有休息,我們要收拾客飯廳中被毀壞的一切。等到將一切被弄壞了的東西都搬弄了出去之後,我們的屋子,看來就像是要搬家一樣,幾乎什麼也沒有了。

  到了中午時分,胡亂吃了一些東西,我們上樓,在書房中,面對面坐了下來。

  白素喃喃地道:"我早知道它會再來?!"

  一聽到白素重複那句話,我突然站了起來:"它還會再來!"

  白素睜大了眼睛望著我,我道:"看,我使它斷了尾巴,它來報仇,是不是?"

  一頭貓來向人尋仇,這事情聽來有點匪夷所思,但是實際上,那貓的確是來報仇的,是以白素在呆一呆之後,點了點頭。

  我指著自己的肩頭(它還在隱隱作痛),道:"現在它的報仇並沒有成功,它只不過將我抓了一下,我傷得很輕,它雖然破壞了我客廳中的一切,但是對一頭貓而言,那是難洩它心頭之恨的——"

  我講到這裡,提高了聲音:"所以,它還會再來,再來對付我!"

  白素苦笑道:"那我們怎麼辦?我實在受夠了!"

  我冷笑著:"看我捉到了它之後如何對付它!"

  白素望了我半晌,才道:"你準備如何對付它,它畢竟只是一頭貓。"

  我實在恨極了,我道:"然而,它比人還可惡,我不會放過它!"

  白素又望了我半晌,才歎了一口氣:"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變得殘忍!"

  在白素沒有那麼講的時候,由於我恨那頭貓,恨到了極點,是以我心中,不知盤算了多少方法,當我將那頭貓捉住之後,可以虐待它,我甚至想到,要用沸水來淋它!

  可是,當我聽到白素那樣提醒我,我不禁感到很慚愧,我想:我是怎麼了?我從來也不是一個無聊到要虐待動物來洩憤的人,可以說,我從來也不是有那種殘忍虐待心理的人。

  殘忍的虐待心理,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是人類野蠻的天性之一。這種野蠻的天性,雖然經過數千年文明的薰陶,但是還是很容易在沒有知識的人身上找到這種根深蒂固的野蠻天性。在街頭上,不是經常可以看到身高幾乎六尺的大人在虐待小動物麼?

  我更一向認為,這種虐待殘忍心理,從虐待小動物開始,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的野蠻和下流,那是一種獸性,是我最厭惡的事情。

  但是,我自己卻也在想著用沸水淋那頭貓!

  白素的話,使我感到慚愧,也使我感到。那頭貓,在使我漸漸趨向不正常,再下去的話,我可能會神經失常,變成瘋子!

  我心中暗暗吃驚,鎮定了好一會兒,我才道:"不論怎樣,我一定要捉到那頭貓!"

  白素幽幽地問道:"有什麼辦法?"

  我道:"希望它今天晚上再來,我去準備,我料它今晚再來,一定會來攻擊我!"

  白素現出駭然的神色來,那頭妖貓——稱之為妖貓絕不為過——可以說防不勝防,人枉為萬物之靈,但是在狙擊方面,想勝一頭貓,可以說極不容易!

  但是白素立時鎮定了下來:"好,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

  想到那頭貓還會來,而我又可能捉到它,精神不禁為之一振。

  我們先將要準備的東西記下來,然後去分頭去買。

  等到晚上,我們因為精神緊張和亢奮,反而不覺得疲倦了。

  我們估計那頭貓,如果夠乖巧的話,可能要到下半夜才來,是以天色才黑,剛吃完了晚飯,我們就睡了。我將一張大網,放在床邊。

  那張網和捉蝴蝶的網差不多,有一個長柄,是結實的尼龍織成的,柄上連著一根繩子,可以將網口收小,我將網放在床邊,以便一伸手就可以拿得到。

  白素有她的辦法,她將一條相當厚的棉被,放在身邊備用。

  我們兩人,也經歷過不少大敵,這時為了對付一頭貓而如此大動干戈,想起來,實在有點啼笑皆非。

  八點鐘,我們全睡著了,究竟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所以一睡著了之後,就睡得很甜,鬧鐘在午夜二時,將我叫醒,我又搖醒了白素。

  我們都躺在床上不動,等著,傾聽著。

  靜得出奇,一點聲響也沒有。所有的窗子,全拉上了窗簾,所以房間中也暗得出奇,什麼也看不到。

  我們等了足足一個鐘頭,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我低聲道:"或許它不來了!"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她苦笑的意思,那頭妖貓,今晚就算不來,明晚也會來的,明晚不來,後晚來的可能性就更高。

  而我們是不能永遠這樣等下去的。

  我不出聲,在黑暗中,又等了半小時,我打了一個呵欠,正想說"我們別再等了吧",忽然,房門上,傳來了一下輕微的抓搔聲。

  我立時推了白素一下,我們都在床上躺著不動。我自然不認為一頭貓可以有能力旋轉門柄,開門進房間來。

  但是我卻清楚記得,我第一次到張老頭家中去的時候,那貓曾在逃進房間之後,將房門大力關上的。

  今晚,我是特地等它來的,在我醒來之後,已將房門打開,房門只是虛掩著的。

  所以,在聽到那一下抓搔聲之後,我們立時一動也不動。

  沒有聲響繼續傳來,但是我卻可以知道,房門已經被推開,因為有些微亮光射了進來。

  緊接著,我更可以肯定,那頭貓已經進來了!

  我自然不能在黑暗之中,看到一頭大黑貓的行動,但是我卻可以看到它的一對眼睛。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妖裡妖氣的光芒,它在了無聲息地走進來。

  我已經抓住了那張網的柄,那頭貓也來得十分小心,它緩緩地向前走著,看來像是一個慣於夜間行兇的兇手。

  我緊緊地抓住肉柄,注視著它一閃一閃的眼睛,然後,突然之間,揚起網來。

  我和那頭貓,幾乎是同時發動的,我才一揚起網,那貓也在這時,撲了上來,它才一撲起,像是已經知道不對頭了,是以它發出了一下怪叫聲,而那張網,也在這時,向它兜頭罩了下去。

  手中一沉,我知道那頭貓已經落網了,我也不禁發出一下歡呼聲來,這時,我早已坐起了身來,立時想去收緊網口,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那間,手中一輕,那頭妖貓,意然又跳了出去。

  但是它才一跳出去,又是一聲怪叫,它的那雙綠黝黝的眼睛,已經不見了,同時,它的叫聲,聽來也變得十分沉悶。

  同時,白素大聲叫了起來:"快開燈!"

  我跳了起來,著亮了燈,看到白素將那張大棉被,壓在地上,她又手緊按在棉被上,那頭貓,顯然被壓在棉被之下!

  一看到這種情形,我不禁大吃一驚,白素可能還不知道那頭貓的厲害,她以為用一張厚厚的棉被,將貓壓住,就可以沒有事了。

  但是,我卻知道,那頭貓的爪,利得超乎想像之外,棉被雖然厚,它一樣可以抓得穿。

  所以我急忙叫道:"你快讓開!"

  白素卻還不肯走,道:"我不能讓開,掙扎得厲害!"

  這時候,白素按著棉被,棉被下的那頭貓正在竭力掙扎著,從那種掙扎的程度來看,白素按著的,不像是一頭貓,倒像是一個力氣十分大的人!

  我已拿著網,走了過來,也就在這時,白素發出了一下驚呼聲,身子站了起來。

  不出我所料,貓爪已經抓裂了厚厚的棉被,一隻貓腳,已經自棉被中直透了出來。

  我揮動著那張網,連棉被罩在網中,然後,收緊了網口,白素避得快,並沒有受傷。

  等到我收緊了網口之後,我們兩人才鬆了一口氣,雖然我們對付的,只不過是一頭貓,但其激烈的程度,卻是難以想像的。

  當我將貓和棉被一起網住的時候,貓還是裹在棉被之內的。

  但是這頭老貓,卻立時掙扎著,撕裂棉被,自被中鑽了出來,它發出可怕的叫聲,咬著、撕著,想從網中掙將出來。可是那張網是用十分結實的尼龍繩結成的,它一時之間,難以掙得脫。

  那張棉被,在網中,已成了一團一團的碎片,白素走了出去,推了一隻鐵籠進來,那也是我們早就準備好的,我提起網,放進鐵籠,將鐵籠完全鎖好,才鬆開了網口,那頭大黑貓怪叫著,跳了出來,在籠中亂撞。

  我先抖動著網,將網中的破棉被全抖了出來,然後,才縮回網來,那時,我可以好好地注視著在籠中的那頭大黑貓了。


獻花 x0 回到頂端 [7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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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和一隻貓做朋友


  我曾經和那頭大黑貓面對著許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是緊張和充滿刺激的,根本沒有機會好好打量它,只有現在,它在鐵籠之中,是絕對逃不出來的了,我才能對它作仔細的觀察。

  我和白素都盯著它,黑貓在鐵籠中亂撞,撞擊的力量之大,令得鐵籠也為之左右搖擺不定。

  但是,只過了幾分鐘,它像是發現自己再掙扎下去,也是沒有用的了,是以它靜了下來,伏著,望著我們,發出一連串"咕咕"的聲音。

  那是一頭極大、給人以極度怪之感的黑貓,尤其當它沒有了那條長尾之後,看來更是怪異。

  白素最先開口:"好怪的貓,你看它的眼睛,充滿了仇恨!"

  那的確是一對充滿了仇恨之光的眼睛,暗綠色的光芒之中,有一股使人戰慄的力量!

  但是,它已被我關在籠子中了,我自然不會怕它!

  我立時冷笑了一聲:"我眼睛中仇恨的光芒大概也不會弱,你要記得,它將我們的家破壞得如此之徹底!"講到這裡,我忽然一陣衝動,抬起腳來,向鐵籠"砰"地踢了一腳,大聲道:"妖貓,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哈哈!"

  這實在是毫無意義的話和動作,但是我做了,而且,我在做了之後,還像小孩子那樣,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

  大黑貓卻是蹲著,發出"咕咕"聲,我對白素道:"怎麼處置它?有一位朋友很喜歡吃貓肉,據說老貓的肉,特別好吃!"

  白素皺起了眉,搖著頭道:"別開玩笑了,貓又聽不懂你的話,不知道你在恐嚇它!"

  我又掉轉頭,去看鐵籠中的那頭貓。在那一剎那之間,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覺得白素錯了,那頭貓聽得懂我的話!

  當我說到有人喜歡吃貓肉的時候,我千真萬確地感到,那頭貓的臉上和眼睛中,都現出恐懼的樣子來。

  為了要證明這一點,我又對著它狠狠地道:"我先用沸水淋它,將它活活淋死!"

  當我這句話出口之際,顯然連白素也和我有了同樣的感覺!

  她陡然地叫了起來:"天,它好像聽得懂你的話,知道你在恐嚇它!"

  那頭貓聽得懂我的話,實在是沒有什麼疑問了,因為當我說及要用沸水淋它之際,它的神情,又驚恐又憤怒,身子也在發抖!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貓或狗,本來就是十分聰明的動物,但是聰明到能聽得懂充滿威嚇的語句,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或許是我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兇狠,所以那頭老貓才感到驚恐。

  為了要進一步證明這一點,我轉過身去:"我已經決定了,將它淋死,將它的皮剝下來,製成標本,作為我重新佈置客廳時的裝飾。"

  我在對白素說那幾句話的時候,一面向白素做手勢,示意她留意那頭貓的反應;另一方面,我是背對著那頭大黑貓的,而且我將語氣放將相當平靜。

  在那樣的情形下,如果那頭老貓聽不懂我所講的每一句話,它是不會有特別反應的。

  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已經看到白素現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來。

  我連忙轉過身來,只見那頭老貓躬起了身子,全身的毛都倒豎起來,從它的那種神態看來,它顯然是緊張到了極點!

  白素忙道:"它剛才惡狠狠地撲了一下,看來,它是想撲向你的!"

  我蹲下身子,和那頭大黑貓正面相對,我大聲道:"你完了,你再也不能作怪了!"

  大黑貓的毛張得更開,身子弓得很可怕,望定了我。

  這時,我倒有點不知道怎麼才好了!

  那是一頭不尋常的貓,我是早已知道了的,但是我卻不知道它竟然不尋常到了這一個地步,它竟可以聽得懂人的交談!

  我向著它笑了一下:"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那更好了,你是一頭妖貓,但是現在,不論你有什麼妖法,都難以施展了,你會被我處死!

  大黑貓仍是弓著身,聽著,暗綠色的眼,望定了我。

  白素忽然道:"先將它推到地下室去再說,我不喜歡它的那對眼睛。"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我可以肯定,這頭大黑貓,可以聽得懂我的話,但是它在叫什麼,我卻不懂,暫時,除了將它先關在地下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雙手按在鐵籠的柄上,我一走近鐵籠,那頭貓就直竄了起來,利爪抓住了鐵籠中的孔眼,整個身子掛著,又發出可怕的叫聲來。

  那頭大黑貓的形像是如此之可怕,以致我推著鐵籠到地下室去的時候,白素要跟在我的後面和我一起去,怕我會有什麼意外。

  我們來到地下室,退回到門口,熄了燈,在黑暗中看來,那對貓眼,更是可怕。

  明知那頭貓在鐵籠之中,不可能逃出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起見,在離開地下室的時候,我還是小心地將地下室的門上了鎖。

  回到了臥室,白素望了望我,低下頭去:"我忽然感到,我們該和那頭貓化敵為友才好。"

  我苦笑了一下:"你怎麼對它說?它會領略我們的好意?"

  白素皺起了眉:"或者,我們該將它放出來。"我吃了驚,雙手亂搖,我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可是一提起要將那頭貓放了出來,老實說,我就忍不住要心驚肉跳。

  我忙道:"別傻了,好不容易將它抓住,怎能將它放出來?經敵為友那一套,對付壞心腸的人也未必有用,何況是如此兇惡的一頭貓!"

  白素望著我:"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勉強笑了一下:"當然,我不會真的用沸水去淋它,我想,它被我們捉住了之後,那位張老先生,一定十分著急,我在報上登一個啟事,叫他來和我們相會,大家商量一下。"

  白素歎了一聲:"那張老頭,可能比大黑貓更難應付。"

  我道:"也許,但是他總是人,至少我們可以講得通,而且,張老頭也沒有銳利的爪。"

  白素道:"別冤枉了貓,人有刀、有槍、有炸彈,何必還要靠利爪?"

  我呆了一呆,笑道:"你怎麼啦,忘了那頭貓還來了這樣徹底的破壞!"

  白素白了我一眼:"你也別忘了,是你先使它失了一條尾巴。"

  我攤開了手:"手了,這頭妖貓,知道有你這樣的一個辯護者,不知道會怎麼感激你!"

  白素歎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連日來的緊張已經過去,我已經捉到了那頭貓,我覺得十分輕鬆,自然也覺得狠疲倦,是以打了一個呵欠,躺了下來,不及全睡著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白天。白素不在床上,我大聲叫了兩下,也沒有人應我。

  我嚇了一跳,因為有一頭妖貓在家裡,任何事都可以發生,我一面叫著,一面下了樓,到了樓下,才聽到白素的聲音,自地下室傳了出來:"我在這裡!"

  我衝進了地下室,看到白素坐在那只鐵籠之前,鐵籠中有兩條魚,那只貓,天保佑,還在籠中,縮在一角。

  白素一看到我進來,就道:"你看,它不肯吃東西,可能因為被困在籠中的緣故。"

  我冷笑著:"那怎麼樣,還在餐桌上插上鮮花,請它吃飯?"

  白素不以為然地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刻薄,它只不過是一頭貓!"

  我悻然道:"幸而它是一頭貓,如果它是一個人,我們早就不知怎樣了!"

  白素笑了起來:"看,你也在不知不覺之中承認,人比貓可怕得多了,這頭貓,我可以和它做朋友的。你信不信?"

  我吃驚地道:"不信!"

  白素張了張口,可是她還沒有出聲,我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我立時又道:"想要將它放出來,那更是萬萬不行!"

  白素沒有和我爭辯,只是道:"你說登報紙去找它原來的主人,什麼時候去?"

  我不願在那頭貓的面前,多討論什麼,是以我作了一個手勢,等白素和我一起走了出來,才道:"我吃了早點就去,希望晚報登出來之後,今天晚上,就可以會見張老頭了。"

  當我講完那幾句話之後,我又特別叮囑道:"你千萬別做傻事,要是將那頭貓放了出采,你會後悔的!"

  白素笑道:"你放心!"

  我吃了早點,出門,臨出門的時候,我總覺得有點精神恍惚,好像白素留在家裡,會有什麼意外。但是我想到,只要那頭貓仍然在鐵籠中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的事情發生。

  而且,我至多離開一兩小時,立即就要回來的,所以我除了再叮囑一遍,著白素不能將貓放出來之外,也沒有採取什麼別的行動。

  一小時後,我從報館回來。

  當我在歸途的時候,我那種精神不安的感覺更甚了,所以我一進門,就大聲叫著白素。

  白素沒有應我,屋子中靜得出奇,我心中怦怦跳了起來,直衝到了樓上,仍然不見白素,我一面不斷大聲叫著,在樓上轉了一轉,立時又奔了下來。

  被破壞的客廳仍然沒有恢復,看來更令人心煩意亂,我又大聲叫了幾下,才看到白素從廚房中,走了出來。

  一看到了她,我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忙道:"你在什麼地方"?"

  我的神態如此焦急,但是白素看來,卻是十分優閒,她道:"我在地下室。"

  如果不是看到白素好好地在我的面前,一聽得她自地下室出來,我一定會嚇上一大跳了,我急忙道:"你到地下室去幹什麼?"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我說了,你可別怪我!"

  我皺著眉,白素那樣說法,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且,我可以知道,她那樣說,一定和被囚在地下室的那隻老黑貓有關。

  我歎了一聲:"白素,別去惹那頭貓,不然你會後悔的。"

  白素調皮地笑了一下:"我已經惹過那只貓了,但是沒有後悔。"

  一聽得她那樣說,我不禁緊張了起來,立時握住了她的手:"你做了些什麼?"

  白素道:"別緊張,我始終覺得那頭貓,不是一頭平常的貓,我們也不應該用對付平常惡貓的態度去對付它,所以,我想和它做朋友。"

  我歎了一聲:"你別忘記,它簡直是一個兇手!"

  白素拉著我,走得離開廚房些,像是怕那頭在地下室的老貓聽到我和她的交談。

  她拉著我到了樓梯口,才道:"不錯,我們知道它殺過一條狗,但是你要明白,當一頭獵犬撲向一隻貓的時候,除非這只貓根本沒有自衛的力量,不然,你怎能怪那頭貓是兇手?"

  我瞪大了眼,不說話,白素又道:"它和老布的情形,也是一樣,你想想,不論它怎樣兇,它總是一頭貓,而你竟出動了一隻可以和野牛作斗的大狗去對付它,它怎能不盡力對抗?"

  我仍然沒有出聲。

  在這時候,我並不是在想如何才能將白素的話駁回去,我所想的是,白素的話,多少有一點道理。

  自我一見到那頭大黑貓開始,我就對它有極深刻的印象,也可以說是極壞的印象,是以我對付它的方法,一直是敵對的。

  那麼,是不是我的方法錯誤了,以致我和它之間的仇恨愈來愈深了呢?

  如果是我錯了的話,那麼,白素試圖用比較溫和的辦法來對付那頭老貓,就是正確的了。

  只不過我雖然想到了這一點,心中還是很不放心,我想了片刻,才道:"剛才,你有了什麼成績?"

  白素看到我並沒有責備它,反倒問她剛才有什麼成績,她顯得很高興:"有了一點成績,我和它講了許多話,它對我很好。"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果是一個不明究竟的人,一定不知道我們所談的是一頭貓!

  白素繼續道:"我進去的時候,它顯得很不安,在鐵籠之中,跳來跳去,發出可怕的吼叫聲,我一直來到鐵籠邊,對它說,我知道它不是一頭普通的貓,同時,也明白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很正常,可以改善,它聽了之後,就靜了下來。"

  我苦笑了一下:"這聽來有點像神話了,一頭貓,竟能聽得這樣深奧的話。"

  白素一本正經地道:"它真是懂的!"

  我揮著手:"好,算它真懂,你又向它,講了一些什麼?"

  白素道:"我說,我們可以做朋友,我可以不當它是一隻貓,而當它是和我們有同等智慧的動物。"

  我仍然不免有多少恨意,"哼"地一聲:"它可能比我們要聰明。"

  白素道:"是啊,所以我們更要用別的方法對付它。我又對它說,我們不記著它破壞我們客廳的事,也希望它不要記得它斷尾的事。"

  我皺著眉:"它怎麼回答你?"

  白素笑了起來:"它當然不會回答我,但是它表示得很安靜,只是望著我,好像在十分認真考慮我所提出來的問題。"

  我苦笑了一下,白素道:"就在這時候,你回來了,你大聲叫我,它一聽到你的聲音,又開始不安起來,所以,我想你也應該對它有所表示!"

  我有點惱怒:"叫我去向它道歉?"

  白素道:"你怎麼了?像小孩子一樣,現在重要的,不是誰向誰道歉,我們主要的目的,是要弄清楚,這頭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現在已發現愈來愈多的神秘問題,再加上你所發現的那些,你不認為我們要盡一切可能去弄明白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頭貓怪異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如果不弄個明白的話,就算真的將它用沸水淋死,也不過使我出了一口惡氣,這個疑團,一定要橫在我的胸口,塞上好幾年。

  我考慮了半晌:"照你所說,他聽到了我的聲音之後,就表現了如此不安,如果我去見它——"

  白素不等我講完,就道:"那要看你了,如果你真有和它化敵為友的決心,我想它是會接受的,我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我又想了片刻,才道:"好,我去試試。"

  白素看到我同意了她的辦法,興高采烈,陪著我一起走向地下室。

  我才走進地下室,那頭大黑貓在鐵籠中,就立時躬起了背來。

  一看到它那樣邪惡兇猛的神態,我要竭力克制著自己,才繼續向前走去。

  而在我繼續向前走去的時候,老黑貓的毛,開始一根根地豎了起來。

  我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既然要照白素的辦法試一試,那麼,就不應該將它當作是一頭貓,而將它當作是一個人,一個脾氣古怪、兇暴、十分難以對付的人。

  來到了鐵籠之前,我裝出輕鬆的樣子來,攤了攤手:"好了,我想,我們之間的事情,應該算過去了,你吃了虧,我也吃了虧。"

  那頭老黑貓發出了一下可怕的怪叫聲來,我繼續道:"你是一頭不尋常的貓,我已經知道,如果你真是不尋常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我和你繼續作對下去,吃虧的只是你,絕不是我!"

  老黑貓的腹中,發出"咕咕"聲,躬起的背,已經平了下來,豎起來的黑毛,也緩緩落了下來。

  如果不是我會錯意的話,那麼,老黑貓的確已經接受了我的提議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這時候,我們都知道,我們都到了一個最難決定的關頭了

  因為我們如果要和那頭老黑貓做朋友,消除敵對關係,那麼,我們就應該將它從鐵籠之中放出來。

  可是,將那麼可怕的一頭貓從鐵籠中放出來,這是一件一想起來就叫人不寒而慄的事,我和白素心中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

  白素緩緩吸了一口氣,對著鐵籠道:"你能不與我們為敵?我們要將你放出來了!"

  那頭黑貓在鐵籠中,人立了起來,在那時候,它的態度是十分柔順的,看來像是一頭馬戲班中久經訓練的貓兒一樣。

  一看到這等情形,我心中陡地一動:"如果你真的不再和我們為敵,那麼,你點三下頭"

  我的話才一出口,那頭老貓一面叫著,一面果然點了三下頭。在那一剎那間,我心中只感到,這頭貓除了不能講話之外,簡直和人沒有什麼差別!

  我知道它的骨骼鈣化組織,已經超過三千年,如果它真是活了三千歲的話,它自然應該懂得人語,但是,真有活了三千歲的貓麼?

  我走近鐵籠,先將手放在籠上。

  本來,那樣做已經是十分危險的事,因為那頭老貓可能以將它的利爪,從籠中伸出來抓我,可是那時候,那頭貓沒有什麼異動。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們都下定了決心,既然,我們和那頭老貓一直處在敵對情形之下,沒有解決的辦法,那麼,就只有冒除試一試了。

  我手按在鐵籠上好一會,才拔開了鐵籠的栓,同時,後退了一步,鐵籠的門,"拍"地一聲,跌了下來,籠門大開,那頭老黑貓,已經可以自由出來了!


獻花 x0 回到頂端 [8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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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一個最不幸的人


  我和白素兩人,在那一剎那之間,心情都緊張得難以言喻,我反手按在一隻空木箱之上,萬一有什麼攻擊行動時,可以還擊,那樣,至多給它逃脫,也不致於再吃它的虧。

  我們兩人都是緊張得屏住了氣息的,看那頭貓時,在鐵籠的門倒了下來之後,它的神態也緊張得出奇,它並不是立即自鐵籠之中衝了出來,而是伏在鐵籠的一角,一動也不動,只是望著我們。

  人、貓之間,相持了足有一分鐘之久,還是白素先開口,打破了難堪的沉寂,她道:"你可以出來了,你已經自由了!"

  那頭老黑貓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身子抖了一下,當它的身子抖動之際,它全身的黑毛,全都鬆散了開來,然後又緩散披了下來,看來顯得格外柔順烏潤,再接著,它就慢慢走了出來。

  當它來到籠口的時候,它又停了一停,然後,走向外,一直向我們走來。

  當它無聲無息、緩緩向我們接近的時候,真像是一具幽靈在向我們移動,雖然它看來好像不像有什麼敵意,但是誰知道它下一步的行動怎樣?它離我們近一點,危險程度,便增加一分!

  它一直來到了離我們只有六七尺處,才停了下來,抬起頭,望著我們,在它的腹中,不斷發出一陣陣"咕咕"的聲音來,又張口叫了幾聲。

  看它的神態,實實在在,它是想和我們表達一些什麼,但是,我們卻不知道它究竟想表達一些什麼。但是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們之間的敵意,已經減少到最低程度了。

  白素在那時候,向前走出了一步,看她的神情,像是想伸手去撫摸那頭老黑貓。

  可是也就在此時,白素還未曾伸出手來,那頭老黑貓突然發出了一下叫聲,竄了起來,我大吃一驚,連忙伸手一拉白素。

  但我只不過是虛驚,因為那頭貓,並不是向白素撲過來,而是以極高的速度補向地下室的門口的,等到我們抬起頭來時,它已經竄出門口去了。

  我和白素忙追了上去,可是,當我們上了地下室,那頭貓已經不見了。

  白素還在通屋子找了一遍,不斷地叫喚著,我道:"不必找了,它早已走了!"

  白素的神情,多少有點沮喪,但是她在呆立了一會之後,說道:"我們不算完全失敗,至少,它對我們不再有敵意!"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見得友善,它走了!"

  白素皺起了眉,一本正經地道:"那是不能怪它的,你沒有看到它剛才的情形?它像是想向我們表達一些什麼,但是人和貓之間,究竟難以溝通!"

  我不禁笑了起來:"在人與人之間尚且無法溝通的野外,你要求人和貓之間的溝通,不是太奢望了麼?"

  白素歎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歎息,或許是因為那頭老黑貓不告而別吧。那頭老黑貓的怪異之處實在太多,但是在我捉到了那頭貓並且和那頭貓打過了交道之後,我卻知道,要在那頭貓的身上解開這個謎,那是不可能的事。

  解開這個謎的關鍵,還在人的身上,而這個人,就是張老頭。

  我已經在報上登了啟事,張老頭是不是會找我呢?

  我在報上刊登的啟事。是以那頭貓已被我捉住這一點來誘惑張老頭來見我的,但是,現在那頭貓已離去了,張老頭是不是還會來呢?

  我並沒有將這一點向白素說,因為怕白素引咎自責,無論如何,要放出那頭貓來,總是白素最初動議的。

  我和白素,都不約而同地絕口不再提那頭老貓的事,我們都不願意再提它,雖然我們都知道,各自的心中,都在不斷地想著它,但是我們都裝出了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當天晚上,有兩個朋友來小坐,當那兩個朋友離去之後,夜已相當深了,我們送到門口,轉回身來,忽然發現牆角處,有一個人在閃閃縮縮,欲前又止,我站定了身子,路燈的光芒雖然很黑,但是我立即看清了那是什麼人,我心頭怦怦亂跳了起來。

  我陡地叫道:"張先生!"

  白素那時,已走進了屋子,突然聽到我一聲大叫,她也忙轉回身來。

  那在牆角處閃縮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認為唯一線索的張老頭!

  張老頭聽到我一叫,身子震動了一下,在那一剎那間,他像是決不定是逃走,還是向我走來。但是我已經不再給他任何猶豫的機會了,我急速地奔了過去,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張老頭的神態很是驚惶,他有點語無倫次地道:"它……它在你們這裡?我已經來了很久了!"

  我忙道:"張先生,你別緊張!"

  張老頭仍然有點手足無措地道:"我………我………"

  這時,白素也走了過來,笑道:"張先生,事情比你所想像的要好得多,請進來談談。"

  張老頭猶豫著,但是終於跟著我們,走了進來。坐下之後,他仍然在四面張望著,看來他很急於想要見到那頭大黑貓,而且,他不安地搓著手。

  我道:"張先生,你當然是看到了我的啟事之後才來的,不過,那頭貓已經不在了!"

  張老頭震了一下,現出十分驚怖的神色來,我立時道:"你放心,你看看這客廳中的情形,這全是你那頭貓所造成的,在我們將它關進鐵籠的時候,我真想將它殺死的!"

  張老頭聽到這裡,失聲叫了起來:"不,不能,你不能殺死它,它不是一頭貓!"

  我呆了一呆,因為我不明白張老頭所說"它不是一頭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那頭大黑貓,明明是一頭貓,只不過極其古怪而已。

  我沒有繼續向下想去,因為我看到張老頭這時的神情十分緊張,我想他可能是神經緊張,所以講起話來也不免有多少顛來倒去的緣故。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當然,我沒有殺它,我們發現它聽得懂人的語言,我們想試圖和它化敵為友,將鐵籠打了開來。"

  張老頭歎了一口氣:"他怎麼了?"

  我攤了攤手,道:"他走了。"

  張老頭站了起來:"對不起,他有什麼得罪你們的地方,我來陪罪,既然他已經不在,我也要告辭了,再見,衛先生。"

  張老頭已經站了起來,他是客人,在他表示要離去的時候,我也應該站起來的。但是我卻仍然坐著,並且搖著頭:"張先生,你不能走!"

  張老頭以十分緊張的聲音道:"衛先生,你是沒有道理扣留我的。"

  我微笑著:"你完全誤會了,我決不是扣留你,只不過是希望你留下來,我們一起來研究一些問題,有關那頭大黑貓的問題。"

  張老頭顯得更不安,我道:"你大可放心,那頭貓將我的家中破壞成那樣子,而且還抓傷了我的肩頭,我都放他走了,我們之間,實在不應該有什麼敵意。"

  張老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實在不能和你說什麼,真的,什麼也不能說,除非我和他見面之後,他自己同意。"

  我略呆了一呆,在中國語言之中,"他"和"它"聽起來是沒有什麼分別的,是以我一時之間,也弄不清他是在指什麼人而言。是以我問道:"誰?"

  張老頭的回答卻仍然是一個字:"他!"

  我還想再問,白素已插言道:"自然是那頭貓了!"

  張老頭連連點頭,表示白素說對了他的意思。

  我伸手撫摸著臉頰,不禁苦笑了起來,張老頭要先去和那頭貓討論過,才能答覆我的要求,他和那頭貓之間,究竟溝通到了什麼地步呢?他是人,人反而不能作主,要由一頭貓來作主,這無論如何,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我瞪著張老頭,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才好之際,白素已然道:"好的,張先生,我相信它一定會回到你那裡去,你們好好商量一下,我認為,你們肯定來和我們一起研究一下,對問題總有多少幫助。"

  我呆了一呆,及阻止白素,張老頭已連聲道:"謝謝你,謝謝你!"

  他一面說,一面走到門口,白素還走了過去,替他打開了門,張老頭匆匆走了。這時候,我不禁多少有點氣惱。等到白素轉過身來之後,我揮著手道:"好了,現在貓也走了,人也走了。"

  白素來到了我的身前:"別著急,人和貓都會回來的。"

  我悶哼了一聲,白素道:"你記得麼?那頭貓在離去的時候,很像是想對我們表達一些什麼,可是卻又沒法子表達。我相信張老頭和那頭貓之間,是互相完全可以瞭解對方的意思的。"

  我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點希望來,道:"你是說,在張老頭和貓又見面之後,貓會通過張老頭,來向我們表達一些什麼。"

  白素點頭:"希望是這樣。"

  我沒有別的話可說,除了"希望是這樣"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

  白素和我一起上樓,當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白素忽然問我:"你記得麼,張老頭曾說過一句很古怪的話,他說,那不是一頭貓!"

  我道:"記得,我想那是他的口誤,那明明是一頭貓,不是貓,是什麼?"

  白素略想了一想:"從外形看來,那自然是一頭貓,然而,從它的行動看來,它真的不是貓!"

  我無意在這個問題上和白素繞圈子,是以我揮著手:"那樣,它依然是一頭貓,只不過是一頭怪貓而已,怎能說它不是貓?"

  白素固執起來,真是叫人吃驚的,她道:"張老頭和它在一起的時間自然比我們長,他對它一定更瞭解,他說它不是貓,一定有道理!"

  我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大聲說:"謝謝你,請你提到貓的時候,不要用'它'這個代名詞,那使我分不清你要說一個人,還是一隻貓!"

  白素卻喃喃地道:"我本來就有點分不清,那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隻貓!"

  我大聲笑了起來:"好了,你愈說愈玄了,告訴你,那是一隻貓,有長耳朵,有綠色的眼睛,有銳利的爪,有全身的黑毛,有長尾巴,那是貓,一頭貓!"

  我講了那麼許多,對於那是一隻貓,實在是毫無異議的,可是白素居然還有本事反駁我,她道:"那只不過是外形!"

  我搖了搖頭,和女人爭辯問題,實在是很傻的,我不想再傻下去了,所以我放棄了爭辯。

  白素也沒有說什麼,這一晚,我可以說是在精神恍惚的情形下度過的。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老陳的電話,老陳在電話說道:"我這條命總算撿回來了!"

  我吃了一驚:"你遭到了什麼意外?"

  老陳有點惱怒:"你怎麼啦,不是我,是老布,那和我自己受了重傷沒有什麼分別!"

  我忙不迭道:"對不起,很高興聽到了老布康復的消息,真的很高興!"

  老陳歎了一聲:"離完全康復還要很長遠,但是已經十分好轉了。"

  我放下了電話,將手捏成拳頭,在額上輕輕敲著,一隻貓,一隻狗,再加上形式上的貓,老天,我真怕自己難以容納得下這許多怪誕的東西!

  我歎了一聲,聽到了門鈴響,心中動了一動,接著,就聽得白素在樓下,叫了起來:"快來看,我們來了什麼客人!"

  我幾乎是直衝下樓去的,我也立時看到我們來了什麼客人,張老頭和那頭老黑貓!

  張老頭已坐了下來,那頭老黑貓,就蹲在他的身邊,白素蹲在貓前。

  張老頭和那頭大黑貓終於來了,這使我感到很意外,也有點手足無措。

  我勉力鎮定心神:"你們來找我,是不是已經有了商量的結果?"

  張老頭的神情顯得很嚴肅,他道:"兩位,我先要請問你們一個問題。"

  我和白素兩人互望了一眼,都點了點頭。

  張老頭仍然注視著我們,這時候,我們發現那頭貓,也以同樣的目光注視我們。

  過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張老頭才緩緩轉過頭去,對那頭貓道:"好,我說了!"

  那頭老黑貓的前爪,利爪全都自肉中露了出來,抓在地板上,看來它正處在極緊張的狀態之中,對於張老頭的話,它沒有什麼特別反應,事實上,它一動也不動,就像一尊石像。

  張老頭又望了它一眼,才歎了一口氣:"兩位,他可以說是一個最不幸的人。"

  我一聽得張老頭那樣說,立時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一樣,跳了起來:"你要更正你的話,它是一隻貓,不是一個人!"

  張老頭歎了一聲:"衛先生,你聽我說下去,就會明白了,它的確是一個人,只不過它原來是什麼樣子的,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原來的樣子,比一頭貓更難看,根本不知道像什麼!"

  我有點怒不可遏的感覺,但是白素地按住了我的手臂:"張先生,你的意思是,它不是屬於地球上的人,是……外地來的?"

  一聽得白素那樣說,我也安靜了下來。因為我明白事情已經完全到了另一個境界了,在這個不可測的境界之中,是無所謂什麼可能或不可能的,一切的事都可能,因為人類對這個境界所知實在太少了。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所說"外地來的"的意義,這"外地",是指地球以外的地方。在整個宇宙中,地球只不過是一顆塵埃,在宇宙中,有比地球更小的塵埃,也有比地球大幾千幾萬倍的塵埃,在這許多億億萬萬、無無數數的地方,人類的知識與之相比,實在太渺小了!

  我和白素都靜了下來不出聲,張老頭用一種很奇怪的眼色,望著我們,過了片刻,他才道:"我……不相信你們已經明白了。"

  我緩緩地道:"張先生,我們已經明白了,事實上,這並不是什麼特別出奇的事情,在地球以外的地方,有高級生物,他們會來到地球,這實在一點也不稀奇,不用多少年,這種事情,就會像是一個人由南方到了北方一樣平常和不引人注意。"

  張老頭又歎了一聲:"那是你的想法,別人的想法不同,所以無論如何,要替這個可憐的外來侵略者,保守秘密。"

  我皺了皺眉,因為張老頭忽然又改變了稱呼,他的稱呼變成了"可憐的外來侵略者"。這是一個在詞彙上而言,十分古怪的名稱,就像是"沸滾的冰琪琳"一樣。

  張老頭伸手,在那頭大黑貓的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在那一剎那間,我也清清楚楚,聽得那頭大黑貓,發出了一下歎息聲來。

  張老頭道:"它本來是一頭普通的貓,和其他所有的貓一樣,正生長在貓最幸福的時代,那是埃及人將貓奉為神明、極度愛護的時候。"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我們都不是特別愛貓的人,但是對於貓的歷史卻多少也知道一些,貓的確有過幸運時期和極其不幸的時期。

  貓的幸運時期是在古埃及時代,那時,埃及人愛貓,簡直已到了瘋狂的程度,當敵人捉住了若干頭貓,揚言要對貓加以屠殺的時候,愛貓的埃及人會毫不考慮地棄城投降,為的是保全貓的生命。

  然而,那是一個很遙遠的時代了,距離現在應該有多少年了?至少該超過三千年了吧!

  超過三千年!

  我的心中,陡地一驚,那頭老貓的骨骼鈣組織切片,不是證明它的確超過三千歲了麼?

  我感到我漸漸有點概念了,我忙道:"我明白了,它自外太空來,約在三千多年之前。到達地球,它是一個來自別的星球的貓!"

  我自以為我自己下的結論,十分不錯,但是看張老頭的神情,我卻像是一個答錯了問題的小孩子一樣,他不斷地搖著頭。

  等我講完,他才道:"你完全弄錯了,它原來是在地球上的一隻黑貓。"

  我呆了一呆:"你在開玩笑,你剛才說——"

  這一次,張老頭揮著手,打斷了我的話頭:"請你一直聽我說,如果你不斷打岔的話,那麼,你就更不容易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氣,不再出聲,但這時,我的心情既焦切,思緒又混亂,實在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張老頭側著頭,做作手勢:"我們假定,在若干年前,某一個地球以外的星體上,一種高級生物中的一個,以某種方式來到了地球——"

  我實在並不想打斷張老頭的話頭,可是張老頭的話,我卻實在沒有法子聽得懂。

  我不得不歎一聲:"請原諒,什麼叫作'某種方式'?"

  張老頭道:"那是我們無法瞭解的一種方式,他們之中的一個來了,但是我們卻看不到,也觸摸不著,但事實上他們是來了,從另一個地方,到了地球上!"

  我聽得更湖塗了,但是看張老頭的情形,他顯然已在盡力解釋了。我不想再打斷他的話頭,我想,或許再聽下去,會明白的。

  所以,我裝出明白的樣子來,點著頭:"是,總之,他們之中的一個來了,到了地球。"

  張老頭點頭道:"對,事實就是這樣,他們在未到地球之前,對地球一定已有研究,但是研究的程度,並不是十分透徹,他們可能只知道地球上有許多生物,而其中的一種生物,處於主宰的地位,是地球的主人,我們自然知道,那種生物就是地球人,但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從來也未曾見過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就像我們未曾見過其他星體上的生物一樣。"

  張老頭的這一番話,倒是比較容易明白和容易接受的,是以我點了點頭。

  張老頭苦笑了一下:"正由於這個緣故,所以悲劇就降臨在它的身上!"

  張老頭指了指那個大黑貓:"我們回到第一個假設:有一個外太空的高級生物,到了地球,他是以我們不知的某種方式到來的,他到了地球,如果要展開活動的話,他就要先侵略一個地球人,從此,這個地球人就變成了是他,他的思想操縱那地球人,你明白麼?"

  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明白,我豈止明白,我明白的程度,簡直在張老頭之上!

  至少,我已可以假設出,張老頭所說的"某種方式",是一種什麼樣的方式,那是一種一個生物,將他的腦電波聚成一股強烈的凝聚體,可以在空間自由來去的形式,這股腦電波有智慧、有思想但是卻無形無質,沒有實體,但如果它找到實體附上去,它就會是一個有實體、有智慧的東西。

  我忙問道:"結果是——"

  張老頭道:"這個來自外太空的人,到了地球,他要找的目的,自然是一個地球人!"

  張老頭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才又道:"可是,他卻從來也沒有見過地球人,埃及的一座神廟附近是他的到達點,他看到了在那廟中有許多貓,神氣活現、受盡了寵愛的貓,其中,以一頭大貓最神氣——"

  張老頭講到這裡,白素"啊"地一聲,叫了出來:"他以為貓是主宰地球的最高級生物了!"

  張老頭的臉上現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來:"是的,你說對了,他以為貓就是地球上最高級的生物,他更以為那頭大黑貓是地球最高級生物的一個領導人,於是他就——"

  張老頭講到了這裡,停了下來。

  他停了足有半分鐘之久,在那半分鐘之內,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白素和張老頭三人,都屏住了氣息,而那頭大黑貓,也靜得一點聲都不出。

  然後,還是張老頭先出聲,他道:"於是,他便侵入了那頭大黑貓的體內,從這一刻起,他也就犯了一個不可挽救的錯誤。"

  我在竭力控制著自己,可是雖然是在盡力控制著,但是,在我的喉間,還是發出了一些我自己並不想發出的古怪的聲音來。

  我現在明白張老頭的說:"他是一個最倒霉的侵略者"這句話的意思了!

  一個外太空星球上的高級生物,用地球人怎麼都料想不到的方式,來到了地球,他到了地球之後,可以進入地球人的身體之內,用他的思想,操縱地球人的身體,做他所要做的任何事情來。可是,他卻錯誤地將地球上的貓當作了人,進入了貓的身體之內!

  這件事,如果細細想來,除了給人以極度的詫異之感外,還是十分滑稽的事,我幾乎忍不住想笑出來了。

  可是,在那一剎那間,我又看到了那頭老黑貓那對墨綠色的眼球,我卻又笑不出來了。

  也就在這時,白素低歎了一聲:"那怎麼辦?他變成了一頭貓了!"

  張老頭呆了半晌,伸手在那頭老黑貓的身上,輕輕撫摸著。

  過了片刻,張老頭才道:"事情真是糟糕透了。當然,所謂糟糕,只是對他而言。對地球人來說,那卻是無比的好運氣。"

  張老頭揮著手:"要知道,他能夠以這種方式來到地球,在三千多年以前,地球人的文明,還只是處於啟蒙時期,如果他成功地進入了一個人的身體之內,那麼,這個人,就立時成了超人,足可以主宰全地球,他也可以在若干時日之後,和他原來的星球,取得聯絡,報告他已經侵略成功,他更可以設法接引更多的同類到地球上來,將地球人完全置於他的奴役之下。可是,他卻進入了一頭貓的身體之內,變成了一頭貓。"

  張老頭又苦笑了起來:"你是知道的了,一頭貓,不論它神通如何廣大,它都只不過是一頭貓,能夠有什麼作為?"

  我和白素齊齊吸了一口氣,互望了一眼,我們的心中,都亂得可以。

  張老頭所說的話,實在太怪異了!

  但是我們又都先和那頭大黑貓打過交道,這頭大黑貓的許多怪異之處,的確也只有張老頭的那種說法,才能盡釋其疑。

  白素低聲道:"張先生,照你那樣說,他是以一種只是一束思想、無形無質的形態,來到地球的,那麼,就算他誤進了一頭貓的身體之內,他也可以脫離那頭貓,而且,一個有著如此高妙靈巧思想的貓,也一樣會使人對它崇拜的!"

  張老頭徐徐地道:"你說得對,但是地球上的許多情形,外來者究竟不是十分明白。這本來是最好的一種侵略方式,用思想侵入人體,借用人體的組織,來發揮外來者的思想,照這個理論看來,侵入一頭貓或是一個人的身子,沒有不同。"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地道:"正應該如此才是!"

  張老頭搖著頭:"可是事實上的情形,卻並不是如此,外來者沒有料到,侵入了貓的身體之後,他的思想活動,便受到了貓的腦部活動所產生的電波的干擾,使他根本無法發揮原有的思想,貓的腦部活動的方式影響了他,使他原來的智慧降低了不知多少倍,他只不過成了一頭異乎尋常的貓而已。也正由於這一點,是以他無法再脫離貓的身子,而轉投人身。"

  聽到張老頭使用了"轉投人身"這樣的字眼,雖然,我的思緒還是十分亂,對於張老頭所說的一切,我還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由於"轉投人身"這個詞,對於若干傳說是相吻合的,所以我的概念,倒明確得多了。

  我將張老頭所說的話,整理了一下,用我所熟悉的詞句,將之作出了一個結論。

  我用"靈魂"這一個詞,來替代張者頭所說的"某一種來到地球的方式"這種說法。

  "某一種方式"是一個不可知的方式,那十分容易引起人思緒上的混亂,實際上,這種方式,可能只是一束游離而又有主宰的腦電波,但這樣說,更容易引起紊亂。如果用"靈魂"這個地球人也熟知的名詞來代替,雖然不一定完全確當,那總是簡單明了得多了。

  我們可以假設,進入這頭大黑貓身體的"他",只是一個"靈魂",而這個"靈魂",是具有高度的智慧。但是,當"他一投進了貓身之後,"他"變成了一頭貓,他的智慧便大大降低了。

  我的腦中,在作了這樣的一番整理之後,對整件事,就比較明白得多了。

  自然,我仍然充滿了疑問,因為張老頭所說的那一切,實在是聞所未聞,幾乎是使人不能接受的。

  我的臉上,自然也充滿了疑惑的神色,我開口想問第一個問題,但張老頭不等我開口,就道:"你一定想問,他何以不會死亡,可以活那麼多年,是不是?"

  我本來並不是想問那一個問題,但是那也的確是我想問的問題之一,是以我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張老頭道:"那只不過是時間觀念的不同,在他來的地方、時間和地球上是不一樣的,在地球人而言,時間已過了三千多年,是貓的壽命的兩百倍,但是在他而言,還不到貓的壽命的十分之一。"

  我有點不很明白張老頭的這個解釋,但是這並不是一個主要的問題,所以我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只是先將他的說法囫圇吞棗地接受了下來。

  然後,我道:"奇怪得很,他來了之後,誤投貓身,變成了一頭貓,那麼,難道他所在的地方,沒有繼續有別的人,用同一方式到地球來?"

  我的這個問題,在這一連串怪誕莫名的事情之中,實在是平淡之極,毫不出奇的一個問題。

  可是,我這個問題才一出口,張老頭的反應,卻異乎尋常。

  首先,他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身子也震動了一下。看來,他是勉力要鎮定自己,但是他卻顯然做得並不成功,因為他的手在不斷發抖。

  他過了很久,才回答我這個問題,在開始的時候,他的言詞很支吾閃爍,也很不連綢,以致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解釋什麼。

  在他講了很久之後,我才明白,他首先說的那些話,並不是直接在回答我的問題,而只是在向我說明,他也曾向那頭大黑貓問過同樣的問題。

  其實,他是不必要向我作這樣的說明的,因為他所知有關那頭大黑貓的事,當然是從那頭大黑貓那裡得來的,不然,他怎麼會知道?

  所以我覺得他的態度很奇怪,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顯然有同感,她正緊蹙著雙眉,看來除了疑惑之外,還在思索著什麼。

  我欠了欠身子,張老頭才道:"我開始的時候已經說過,他到地球來的時候,對於地球的情形,還不是完全瞭解,不然,他也不至於誤投貓身了,在他們的地方,他遠征地球的行動,是被當作一項冒險行動來看待的,他一去之後,音訊全無,自然也沒有了第二次的冒險。"

  張老頭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才又補充道:"而且,由於時間觀念的不同,他來到地球,在他們的地方而言,並沒有過了多久,他們那裡的人,可能還未曾發覺他已經出了事。"

  這種說法,倒是可以解釋我心中的疑問的。

  我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他誤投貓身之後,對他智力的減低,到達什麼嚴重的程度?"

  張老頭歎了一聲:"在開始的幾百年,我說的是地球上的時間,他完全變成了一頭貓,那情形真是糟透了。後來,才漸漸好了些,一直到了一千多年之後,才稍為有一點進展。他曾想利用貓的力量來做一些事,但立時遭到了人類的反擊。衛先生,你自然知道,有一個時期,貓被人和巫術連繫在一起,幾乎所有的貓都被捉來打死、僥死。"

  我點頭道:"是的,那是貓的黑暗時期,尤其是在歐洲,歷史學家一直弄不明白,何以一種一直受人寵愛的動物,忽然之間,會使人如此痛恨,幾乎要將它們完全滅種!"

  張老頭道:"那時候,它在歐洲!"

  我望著那頭大黑貓,不村也苦笑了起來。不論講給哪一個歷史學家聽,說中古時期,人突然開始憎恨貓,將貓和邪術連正一起,全然是因為其中有一頭貓,在聯合其他的貓和人作對的緣故,那決不會有人相信的。

  張老頭又道:"他遭到了失敗之後,知道地球上,由於貓和人的智力,相去實在太遠,他無能為力,所以他離開了歐洲,到了亞洲,以後,又過了好久,在人對貓的惡劣印象淡薄之後,情形又好轉了。"

  白素一直在靜靜聽著的,這時才問道:"它當時做了一些什麼?"

  張老頭是不怎麼願意說的,他的嘴唇掀動了一下,然後才很勉強地道:"它的確害了一些人,它用它漸漸恢復了的智慧,去影響人的思想活動,那和催眠術有點相仿,被害人自然是"中了邪",可是那沒有用,完全不能將貓和人的地位掉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看來,那時的人,並沒有冤枉貓,貓的確是和邪術有關的。"

  張老頭道:"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白素又問道:"張老先生,你認識這頭貓,已經有多久了?"

  張老頭對這個問題,多少又有點震動,他道:"我是自小就認識他的,或許是他感到,如果他不和人有溝通的話,他永遠沒有機會改善他的處境,所以他找到了一個小孩子作朋友,那小孩子就是我,那時,他的智力至少已恢復了一成——那已經比地球人聰明、進步得多了,我和他在一起幾十年,所以我們之間,已完全可以交換相互間的思想了。"

  我和白素都沒有說話,因為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們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們沉默著,張老頭又徐徐地道:"自從我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之後,我就知道,他唯一希冀的,就是回去,回到他原來來的地方去!"

  我揚了揚眉:"當然他不是想帶著貓的身體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張老頭沉默了片刻,才道:"是,那是不可能的,他必須以來的時候的同一方式,脫離貓的身體離去。"

  白素道:"你一直在幫助他,但是,你們,也一直沒有成功!"

  張老頭難過地搓著手:"是的,我們沒有成功,我們已經知道如何才可以回去,但是,有許多困難,我們無法克服。"

  我有點吃驚,因為根據張老頭的說法,他和那頭貓,一直在進行著一項工作,這項工作的目的,是要使那頭貓的"靈魂"和身體脫離,使那頭貓的"靈魂"能夠回到遠離地球、不知道多麼遠的地方去!

  這種工作,是地球人任何科學家,想都未曾想到的事,而他們卻一直在做著。

  而且,聽張老頭的口氣,他們在做的這項工作之所以尚未完全,並不是全然沒頭緒,而只不過是遭遇到了若干困難而已!

  單就這一點而言,張老頭和老黑貓,在思想範疇上,在科學研究上,已經遠遠地將地球人的科學進展拋在後面了。

  我覺得手心在冒汗,忍不住問道:"你們用什麼方法,在展開這種工作?"

  張老頭有點不安,他好像在規避我這個問題,又像是在為他自己推卸責任,他道:"一切方法全是由他提供的,我只不過動手做而已。"

  聽到了"動手做",我心中又不禁陡地一動,立時問道:"張先生,你在你的住所之中,不斷敲打,就是在'做"這項工作?"

  張老頭顯得更不安,他不斷在椅子中扭著身子,然後才道:"是。"

  我立時又道:"有一件事,你或許還不知道,要請你原諒,有一次,我曾偷進你的住所,打開了一隻大箱子,看到那大箱子中,有一隻盤子,八角形,一半釘著許多小釘子,你在做的,就是這個東西?"

  我一面說,一面用手比畫著我所看到過的那個八角形盤子的形狀和大小。

  張老頭顯得更不安了,但是不多久,他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一樣,挺了挺身子,道:"是!"

  我不禁笑了起來,張老頭剛才講了那麼多,他所說的話,雖然荒誕,但是我是一直相信宇宙間是任何事情都可以發生的,所以也還可以接受,但是,他說那只八角形的、有一半釘滿了小釘子的盤子,可以使那只貓回到原來的地方去,我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實在是太兒戲了,不可能的事!

  我一面笑著,一面道:"張先生,那是一隻什麼魔術盤子?上面釘著一些釘子,有什麼用?它看是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怎可以完成你所說的,如此複雜得難以想像的一件事情?"

  張老頭搖著頭:"衛先生,請恕我不客氣地說一句,別說是你,就是將全世界所有第一流的科學家集中起來,也不會明白的,因為地球上的科學知識實在太低,低到了無法理解這個裝置的複雜性的程度。"

  我聽得他那樣說法,自然不大服氣,但是不等我再開口,張老頭又道:"舉一個例子來說,手電筒,那是何等簡單的東西,但是手電筒如果在一千年之前出現,那時候,集中全世界的智者來研究,他們能夠明白手電筒是為什麼會發光的原理麼?"

  我將所要說的話嚥了下去。因為想到人類在幾百年之前,甚至還不知道手電筒那樣簡單的東西,而感到有點慚愧。

  張老頭舉的這個例子,有著不可辯駁的力量,當時的人,雖然幼稚到不知道有手電筒,但當時,他們也是自以為已經知道了許多東西,是萬物之靈。

  現在,我們也自以為知道了許多東西,可是事實上,可能有在若干年後,簡單得如同手電筒一樣的東西,但是在現在說來,還是一個謎!

  我不再反駁張老頭的話了,張老頭道:"你看到那東西——你將之稱為釘了很多小釘子的盤子,其實,那些細小的附著物,不是釘子。"

  我道:"是什麼?"

  張老頭攤了攤手:"我說不出來,說出來了,你也不明白,就像你對一千年之前的人,說到手電筒他也不明白一樣,那全然不是你們知識範疇內的事!"

  我有點氣憤,道:"是你的知識範圍內的事?"

  張老頭震動了一下,我那樣說,只不過是一種負氣的說法而已,看張老頭的情形,像是因為我的話,而受到了什麼傷害。

  在好幾次同樣的震動之中,我也發現,張老頭對於提到了他自己,總有一種異樣的敏感,不像是提到那頭大黑貓時,侃侃而談。

  這時候,他又有點含糊不清地道:"當然,我……和所有的地球人是一樣的,這……只不過是……他傳授給我的知識而已。"

  白素突然又問了一句:"你和他如何交談,用貓的語言?"

  張老頭道:"不,他影響我,他用他的思想,直接和我的思想交流。"

  白素立時道:"他能夠和你直接用思想交流,為什麼和別人不能?"

  我也感到這個問題,十分嚴重,是以望著張老頭,要看他如何回答,和以前幾次一樣,問題一到了和他自己有關之際,張老頭就有點坐立不安起來。

  他勉強笑著:"是那樣的,我和他在一起,實在太久了,有……好幾十年了。"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白素也沒有,因為這個解釋,多少是令人滿意的。


獻花 x0 回到頂端 [9 樓]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2004-12-24 14: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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